许庭山九岁时知道自己有个妹妹。他不经意地瞥见许海峰的手机屏保，一下子就猜到了。 读初中时，他有一次听见许海峰和杨念慈在吵架，基本上都是在一阵玻璃碎裂声后，男人开始低声安慰崩溃痛哭的女人。 他像牛反刍积蓄在胃中的草料一样，艰辛地消耗着“自己是小叁儿子”的事实。只是想了一会儿，他觉得疲倦不已，就随便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你当时正和朋友在公园的草地上野餐，童真未泯地与她们玩闹着，笑得灿烂无比。 身体在空中一下又一下地荡起来，好像变成会飞的小鸟。你无法抑制地喊出一声又一声快乐的尖叫。 “许冬宜，到我了！” 冬怡？还是冬宜？他听见别人这么叫你，但不确定是哪个字。 你到底有些难为情，扯着朋友离开了。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慢慢地跟在你身后。 有朋友说了一个提议，你转眼便一起进了游乐园，投身到狂欢项目。 最后你玩得七七八八了，终于舍得举起手机，和她们一同站进摄录荧幕的影像里，完美地与背后的七彩气球、卡通、钢骨与那些塑胶玩意融合。 但你看见了远远站着的许庭山，以为自己和两个朋友是被居心不良的人盯上了。 园里还有很多小孩。但小孩子最不稳定，会在路上蹦蹦跳跳，看东西的时候经常出神，前一秒还定在一个地方，下一秒就突然射箭一样疯跑，流窜在人群中。 你刚要道谢，瞧见许庭山那张脸，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许庭山估计没想承你的谢，敷衍地朝你朋友点点头就走了。 他一言不发地听完，随即乖巧地低头：“妈，我去同学家和他一起写作业了，我当时忘记了，你别生气。” 此后，他照着你的校服样式找到了你的学校，总是以巧妙的方式偷偷观察你的校外生活。 但他没想到杨念慈会真的发了狠去逼许海峰离婚，一切因此改变。 刚来那几天，他总能在半夜听见你细微的啜泣，大概是在噩梦中挣扎醒来的。结果，一时之间又充满只能向现实妥协的无助，你才忍不住流眼泪。 许庭山有一次隔着一堵墙听见你断断续续的哭声，强烈的负罪感如同烈火灼烧心口的血肉，竟让他痛苦地出现那些抑郁症患者才会有的躯体化手抖现象。 哪怕你并不能因此消解丝毫恨意，也总比你在他近在咫尺的一堵墙后悲哭要好。 在家里，你唯一鲜活的一面只有在激得杨念慈脸黑地强忍怒火时才表露出来。 他将一切收揽于眼中，总觉得你有点像半融的脏雪。那种类似模糊的尸块、总会惊得近视路人发出一声锐利尖叫的脏雪。 但是，你很少受劝，总是骂许海峰不是男人，然后转眼离家出走。 杨念慈见到自己儿子不战站队，大有袖手旁观的意思，更是恼怒，气哼哼地捂着胸口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