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的内里呈空心烧瓶状，长着一层类似厚实细密的地毯的肉质。 程方平一直记得你爱吃无花果。你下班回家，他就坐在客厅里给你削无花果皮，时不时地看着你一口吞下一整个。 他觉得让你多吃点甜食，你的压力或许会少一些。 “有什么好紧张的？都模拟好几次了。”他把削好的无花果递给你，又漫不经心地说：“再说，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用。” “要不下周我和妈去庙里给你求个符吧…免得你到时候一考完就找我哭诉什么姐高考好难啊，我要复读……”你故意在后半句学着他的腔调说话，结果把自己说笑了。 “我也希望你能考好…等着你让我享受一下富贵人生呢。”你擦净了手，在他宽大肩膀上轻轻一拍，转头又去看你妈在厨房里做什么菜。 你本以为周末就能好好休息，结果你妈妈又在电话里是以“道德”和“亲情”的名义去绑住你。 “嗯嗯…知道了。”你厌烦地敷衍她，手中不停地翻找合适的租房信息。 明明女人也是人。他们偏偏认为女人是人这个物种的一半，基于是“女人”标准要长大的女孩子，大胆勇敢横冲直撞会被说教，肆意妄为有主见会被说教，暴力会被惩罚，有情欲会被说教并且道德污名化，做的一切都很容易和“道德”挂勾。 到了一定年龄，要么要你听话地找下一个“家”容身，要么让你无家可归。 原来，他们对你安静美丽苗条的规训一直都存在。只是这些年存在太多物质上的糖衣炮弹，你过于“轻敌”了。 你没有告诉他们去了哪里，头一次无比冷静地跟你爸妈说：“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反正你们也没准备把我留在家里。” 手机震动得嘟嘟直响，吵得不让人安生。你索性关机了，直到半夜才开机。 你沉默半晌，酸涩道：“你什么都不缺…爸妈对你好着呢。” 你到底没忍心对他说出冷漠决绝的话，轻笑着反问他：“你都多大了，还要当我的跟屁虫啊？” “那我肯定要被你烦死…行了，等我安定后我会和你重新联系的。” 他不知道你有没有重新找到工作，也不知道你搬去哪里住了，有没有照顾好你自己。 直到第二年的金秋十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程方平从计算机房走回宿舍，见到站在大道上等着他回来的你。 针织纽扣衬衫搭配白色半裙，明明是朴素简单的基础款，却给人以无数的想象空间。原因可能在于你的气质已经变得像冷兵器一样，锋利尖锐又闪着银光，在再嘈杂的环境中都掩盖不住光芒。 果真是男大，身材高大健硕，力气惊人无比。你差点要被他抱得窒息。 “还不是你这么久不来找我？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你去哪了？工作是不是很忙？”他竭力忍住鼻腔的酸涩。 程方平又抓起你的手臂，圈起来握了握，抬眼心疼地望着你，“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怎么瘦了这么多？” “要吃饭的…但你先回答我问你的话！” 被养在温室的程方平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感受到：原来，搬去其他城市求职是那么不容易。 饭后，程方平带着你到江边散步。 你又说到有一次因为买完盒饭就下大雨，包里没有伞，你只好迎着暴雨，拎着盒饭，冲了出去。当时街上几乎没有车，雨点疯狂地砸在你脸上，砸得生疼，你什么也看不见，难以前行。回到租房楼下，你已经成了一个淋得湿透的人…… 程方平凝视着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的心好像变成了青涩酸苦的无花果，被无数蝇虫钻入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