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叶横舟完成突破的那一刻。
刚刚讲完对孩童们讲完开蒙诗文,缓缓走出学堂的卢植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铜驼大街,脸上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些震动神色。
以他的眼力,在先前会面时,自然看得出来,叶横舟正处在一个濒临突破的状态中。
但以此界常识来看,想要真正抵达这个境界,哪怕只有一步、乃至半步之遥,都需要耗费上一段苦功。
甚至有可能,这半步之差,就是天堑。
但卢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叶横舟竟然会选择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在生死中攫取那一线之机。
不过回想起那小子眉宇间的傲岸神色,卢植又不得不承认,对这样的人来说,或许的确只有生死间的刺激,才是他更进一步的契机。
他的确是那种喜欢不断攀登、不断挑战的人。
他摇头,目光中有怀念,亦有感慨,轻叹道:
“天下从此多事矣。”
同样的感慨,也发生西园之中。
在第一次爆炸发生之时,天子正在园中嬉戏,当看见那股冲天烟柱,以及感受到波及全城的细微震动时,他还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听到叶横舟那一声自报家门的长啸后,天子才清楚到底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说在这一刻,大半个洛阳城中的强者,都朝蔡府奔袭而去,那剩余一小半,便是不约而同地赶往了西园,想要在天子面前挣个脸熟。
就连天子本人,在吃惊之后,也不由得失笑摇头。
他看向随侍一旁的张让,饶有兴趣道:
“看来,袁本初那小子,当真是对你们恨之入骨啊,连朕这位平难中郎将都请了出来。”
天子言语轻快,不像是在说一介狂徒,倒像是在谈论一件无比新奇、千古未有的趣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因身处洛阳,手掌天子六玺这级数的神兵,又有王越这位“天地四极”在列的帝师守卫,所以天子根本不觉得,这凶威赫赫的“黑山老妖”算得上是什么威胁。
他只是觉得,这位由自己亲自册封的“平难中郎将”实在是胆大,甚至敢在洛阳喊打喊杀,所以首先在他心头升起的,不是杀心,而是一份意外的趣味。
天子虽然自认为已见识过不少的英雄豪杰,但似这般无法无天的狂徒,他还是第一次见。
听得天子这不着声色的敲打,张让并未反驳,而是一副袖袍,双膝跪地,摆出大礼参拜的姿势,沉声道:
“陛下明鉴,袁本初那小儿虽包藏祸心,却断不敢在洛阳城中大兴刀兵,必是此人肆意妄为,才扯出袁氏的名头,挑拨内廷与外朝。”
言语间,被外界称为“十常侍”的十二名宦官已各施手段,来到了西园,他们刚来,就听见了天子对张让不着声色的敲打,便齐齐跪在地上。
天子倒也不太在意这些宦官,只是喃喃自语道,“肆意妄为?”他又摇了摇头,忍不住流露出些笑意:
“朕这位平难中郎将,到当真是个妙人。”
说到这里,他虽仍是笑着,眼中却殊无笑意。
“只可惜,终究是个无君无父之辈。”
就在这时,袁隗的怒喝声才传到西园,令众人有所耳闻,天子微微颔首,听不出喜怒地点评道:
“袁公不愧是大汉忠良,忠贞体国。来人,传朕口谕,让袁公、杨公出手,把这狂徒带到朕面前来。
朕倒要看看,这名扬天下的‘黑山老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跪在地上的赵忠稍稍抬起头,缓缓吐出两条白气,低沉道:
“老奴听旨!”
这位十常侍领袖一脚踩在地砖上,纵身而起,那一袭大红袍像倏忽间便没了踪影。
可赵忠还没离开多久,众人就听见一个吐字沉稳有力,如铿锵剑吟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陛下,让赵忠回来吧,那人,已不是袁、杨两人应付得了的了。”
一名像貌普通,身材中等,穿一袭粗布长袍,脊背挺立如剑的中年男子,扶着腰间长剑,自天子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在他出声之前,在场这些最低也是四星级层次的强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到这中年剑士的存在。
整个洛阳城中,有如此能为的剑士,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贵为帝师,手掌赤霄剑的天下剑术第一人,王越。
见王越如此言语,天子不由得转过头去。
面对这帝师,天子极其罕见地低下头,有些恭敬地问道:
“老师,难道他已经……?”
说到后面,天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王越颔首:
“应该就是刚刚突破的,我想,这就是他来洛阳的目的——借众多同级强者的压力,来砥砺自身道法,好个敢想敢做的年轻人,有胆魄。”
他转过头来,面向天子,不咸不淡地问道:
“陛下,可要老臣出手,将之斩下?”
哪怕是面对一位疑似同级的强者,王越的语气也没有半分波澜,不过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表示质疑。
毕竟,手持赤霄剑的剑圣,向来有“天地四极”中,杀力第一、近战无敌的名头。
即便对手是那位有望补缺道宗之位,成为最新一位天地极峰的“黑山老妖”,内廷诸位也不认为王越会败。
天子自然也这么认为,不过沉吟片刻后,他却只是道:
“既如此,便先等等看罢……看看这位黑山老妖究竟有何等能为,再看看,儒门中人究竟预备了多少手段。”
如今宫廷斗争之激烈,哪怕是终日玩乐的天子也有所察觉。
平日里,他虽然为了安抚儒门列位宗师,需要对“十常侍”若即若离,但是在心底深处,他却明白,自己真正能够仰仗的,恰恰是这些离了内廷便无处可去的阴人阉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