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有个长辈,总跟我说什么忠义、道义,我其实听不大懂,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大道理,太虚也太高了。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我也很少去思考,多半都是由着性子去做事,做得好做得差,都不管。
但更多人吃得更饱些,大抵是没错的。”说着说着,叶横舟忽然进入到一种极其奇异的状态中,他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昔日赤心对他的教诲。
“你的力量,太雄浑、太刚烈、太强悍,这虽然也是武学中的正路,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力量吗?”
当时因身为先锋官,而选择强练嫁衣神功的叶横舟,当然能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个问题。
可现在,真正成为一军主帅,要为数万人、数十万人考虑的叶横舟,却难以如此笃定。
叶横舟发现,随着能力越大,自己就越难再像以往一样,纯粹由着自己的性子去活、去战。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对真正的强者来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存在、只是呼吸、只是维持生命体征,都会引起周遭环境的巨变,继而影响生活在这环境中的人。
在【无限领域】中,有一种名为“光暗感应性寄生共生体”的生物,他们是从深不可测的虚空中,流出的混沌异怪,这种生物游荡在广袤的宇宙真空中,寻找合适的星球进行寄生。
他们会将星球本身当做外壳,散发出自身特有的感染孢子,逐步改变其生态圈、气候、磁场,对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来说,这无异于一场从天而降的灭顶之灾。
可对这些怪物来说,这就像人类搬家会打扫房屋一样,只不过他们的“房屋”更大了一些而已。
因此特性,轮回者们更喜欢称呼它们为“寄星妖”,顾名思义,寄宿星辰的妖兽,在“艾泽拉斯”世界它们则被原住民们,敬畏地称之为“上古之神”。
叶横舟当然还没有抵达这个境界,更没有这样的自觉。
作为从凡人,一步一步修炼至今的武者,叶横舟从始至终,都将自己视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而非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从不愿意用自己的意志,去强迫那些不该被强迫的人,就像对待这黑山军中的小帅时,叶横舟也尽量给他们以选择,而非直接杀了了事。
可直到今天,他在开垦田地时,才深刻地意识到,以他如今的力量,固然不能改变星球、磁场、气候这样的宏大系统,却能轻而易举地影响麾下这数十万人。
——这并不取决于他想或是不想,愿意或是不愿,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实,他避不开,更不能避开。
有这个意识后,叶横舟第一时间感到的并非是自豪、骄傲,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诚惶诚恐。
他忽然想起了,岳帅那张平日里,一向如铁铸般,并无多少情绪波动的面容。
他也忽然明白了,那压在岳帅肩头,究竟是何等沉重的重担。
——这就叫做责任。
在领悟这一重后,力量对叶横舟的定义,便又起了变化。
——在南宋时,力量是他手中最锐利的锋刃,故而不能折断。
所以,他选择强练嫁衣神功。
——在桑城时,力量是他反抗公司统治的武器,故而越暴烈越好。
所以,他选择将飞瀑、纯阳二气的极端性质,推至顶峰。
就像叶横舟曾经对燕狂徒说过那样,他不怕燃烧,却只怕这把火不够大,烧得不够旧,不能为其他人带来光亮,带来希望。
——现在,他来到这个东汉时期,真正成为了一方之主,力量对他来说,便不只是克敌制胜的锋刃、不只是推翻暴政的武器。
而是一种凭证、一种倚靠。
一种证明他值得这么多人追随的凭证。
一种让他能够背负得起这么多人信任的倚靠。
所以,他的力量也得变一变、改一改了。
不能那么暴烈、而是要有一种更柔和、更坚实的东西。
想到这里,叶横舟忽然发现,自己体内那股金蓝交织的气旋中,那缕属于“五谷铁砂掌”的土黄色气流,骤然涨大了许多。
于此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领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这种莫名的“领悟”,如潮汐般在叶横舟心间往复淌流,此时他却能感受到,在这股流水下,还有一股如龙蛇般蛰眠的意味,亟待喷薄腾飞。
叶横舟这番肺腑之言,说得张晟颇为动容,一时无言。
张晟还从未想过,这位行事刚强专横、一言不合便动手、说打就打的道兄,心底竟是如此温厚。
就在此时,两道铿锵的刀剑齐鸣声响起,张晟猛地抬起头,却见叶横舟气息丕变。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一头不甘平庸,振翅欲飞的鹰隼,浑身充斥着昂扬得近乎凌厉的意气。
那现在的他,就是一头有些温和、有些迟钝的庞然巨象,虽是宝相庄严、气度肃然,却也令人发自内心地想要与之亲近。
张晟惊骇莫名,刚想问些什么,就听叶横舟笑道:
“有些新领悟,白骑莫惊。”
——这都能有领悟?
张晟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可看着叶横舟这模样,他却是不能不信。
饶是如此,张晟还是坚持劝道:
“虽是如此,可你还是莫要太过为此劳心。”
叶横舟摇头,解释道:
“我本也没打算多做,把开头这些最难的事情完成后,接下来的耕种和开垦,就得靠咱们这些兵卒自己去做了。
他们这些人虽然多半都是农夫出身,可毕竟杀惯了人,要做回老本行,可能还有一番不自在,但想要从单纯的‘土匪’重新变成一个个‘人’,这些东西是免不了的。”
说到这里,叶横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
“白骑,我想了个名目,就把这叫做,‘劳动改造’可好啊?”
张晟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还是附和着笑了几声。
笑完后,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符。
看着那块玉符,张晟目光中颇有些怀念。
“当初离开广宗时,大贤良师将这本‘太平洞极经’托付给我,是希望我能够悟通其中的道理,但我却未有丝毫所得,实是有负重托。
人生在世,风雨飘零,经过广宗一战后,我深感人世无常。我虽是不怕死,可对本门经典的存续,却不能不在意。
万一这门道传在我手中断绝,我有何面目见大贤良师于幽都?!
所以,我欲将这门功法托付于道兄,道兄神功、才情皆胜我百倍,即使我身死,我太平道之法也不至失传。”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