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后清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这几天一静下来就会想起些零星记忆，做梦都是天旋地转的。 真是辛苦她早死的爹了，已不知道给她当了多少次借口。大家都以为她多孝顺呢——当初他们母子叁人从吴州到京城，走水路走了一个多月。苏清方虽生在水乡，也没在船上待那么久，一直在吐。结果卫家人一看她面黄肌瘦的，以为是为父伤心，大夸她孝顺，给她一顿补。 这惊悚得，可比托梦有用多了。 这日天气倒不错，虽然云层暗沉，但一直没有下雨。 如此这般，祭奠完毕，几人便欲下山。正下着台阶，迎面撞见下山回来的妙善。 清明慎终追远，正是这样的日子。 “真人的道修得越来越好了呢，想来不久就能当开筵设席，与人讲经授意了。”苏清方也笑道。 “真人快别念了，”苏清方连忙握住妙善的手，拍了拍，“我给你带了青团，放你桌上了。你记得吃。” 苏清方俯身拾起脚边的纸笺，瞟到一角，原是手抄的棋谱。左下备注的字体，十分熟悉——她曾经临摹过。 “原是一本古谱残缺半页，我不过提了一嘴，今日下山，朋友找到就带给我了，”妙善解释道，将平安符交给苏清方，“路上小心。” 好吃好喝的齐松风喜不自胜，想起新栽的兰草长势正好，便让苏清方分了几株带回。 苏清方倒成了奇怪岁寒殷勤的那个，一副疲惫不堪、不想折腾的样子，懒懒道：“都走一上午了，改日吧。” 今天这个日子和苏清方道喜怕是不太合宜。苏清方面犯疑色，细问下来，方知原是太子抚恤忠良，赐下诸多宝物。什么锦帛如意，珠串手镯，件顶件的生辉。最有趣的是一对金丝雀鸟，活泼小巧，鸣声响亮，连笼子都是金子打的，掐丝嵌宝。 苏清方如一竿瘦竹站在金丝鸟笼前，乌甚夜潭的眸子微微眯起，月牙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却寡得经不住探究，像小勾勺挑起的半点香灰，轻轻一掸，飞出薄薄一片，不用风，自己就沉了。 旁侧的红玉无端感觉气氛低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捧起收装金镯的扁盒，笑道：“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不仅给姑娘送钗环，还怕姑娘烦闷，送这么灵气可爱的小鸟过来，给姑娘解闷。” 上赐之物，若有损坏，是大不敬，转赠也不成，只适合放在神龛里供着，一天上叁炷香。 苏清方正要叫她们收起来，觑见手镯内侧镌着“翠宝阁”叁字，想这原不出自宫禁，李羡也真是喜欢翠宝阁。于是随手一扔，吩咐道：“这个，拿去卖了。” 红玉闻之惊怔，轻声提醒：“姑娘，这是太子所赐。万一哪天太子问起……”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多谢李羡让她知道她身价几何。 红玉背脊挺直，忙道：“奴婢们都是姑娘的人。当然一切以姑娘为准。” 这是要拉人下水。红玉暗想。这个主家可不是个人善可欺的主儿。虽然不玩阴的，阳谋也是一套一套的。自己作为太子留下的人，更是要谨慎。 等哪天没钱了再看看什么能卖。 苏清方暗暗翻了个白眼，又道：“去买只王八回来炖汤，记得要带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