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口摆到街尾的桌子上只剩下剩菜,旁边邻里养的老狗趴在屋檐下哼哧哼哧地啃着肉骨头,请来的厨师冒雨洗涮着锅勺,雨中的菜香味变得黏糊糊的。就连这雨都催促着结束一样。林观棋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定了一会儿,才扭头进了小卖部。黄建国知道这是同意了,冒着雨跑出去招呼办席的人收场。-小卖部的门头挂在门口的梧桐树干上,歪歪扭扭四个大字——南苑小铺。门口摆着张窄木桌子,桌底桌上摞着几箱空酒瓶,窗户上挂了五彩琉璃的塑料珠子,风一吹,叮叮当当地敲打着玻璃。小卖部里头视线昏暗,拢共三排货架,过道一个人过刚好,多一个人就转不开身子了。手上的烟壳已经空了,林观棋扔到柜台后面的垃圾桶里,随手从展台里拿了包新的出来。林观棋抽烟不看牌子,从十块以下的烟里随便拿一包,拿到哪包就哪包。有时候拿了淡的,就少抽两口,拿了烈的,多抽两口。反正她的嗓子用不着。奶奶头七刚过,哭也哭过了,该烧的东西都烧下去了,席也摆完了,可她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做。她觉得少了什么。她觉得少了很多东西。门口流动摆席的人叮叮哐哐地收拾,经过门口的时候一一和事主打着招呼,安慰了两声节哀,就匆匆往下面跑去。林观棋想,她怎么只能为老太太做这个。也不知道林家遭了什么罪,要摊上她这个哑巴,妈走了,爸跑出去找娘,也死在了路上。就留了个老太太,一家家讨奶给她喝,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可以享会儿清福了,结果晕在了江河里,被人发现的时候,走好一会儿了。林观棋带回来了奶奶,也带回来了奶奶带去洗了一半的衣服。那堆衣服还放在门框边,这几天下雨,已经开始发酸发臭了。“棋姐,招呼走了。”黄建国跑进来,拍掉头上的雨水,剁了剁脚,咕噜一阵响,听得出来里面进了不少水,“这几天你休息一下,我帮你看店得了,小梅过几天放了假,可以来帮我,上货我熟。”程小梅是黄建国谈的小女友,也不知道他哪里认识来的大学生。【你帮我看几天,等她放假了,你陪她玩。】林观棋夹着烟比划着手语,烟灰簌簌落下,她眯着眼睛缓解干涩的眼球。“行,你说了算,那你休息去吧。”黄建国见林观棋终于愿意休息去了,松下一口气。-小卖部的后门出去,就是个两三米的小院,摆了一圈的泡沫箱,里面都是老太太生前种的蔬菜。外面就是一片荒草,底下是周围旧改留下来的建筑垃圾,堆成了一片废墟地,十几年过去了,早就一片生意盎然了。林观棋走上挨着白墙的石板楼梯,摸出钥匙拧开了锈迹斑斑的绿铁门。“吱呀——”铁门转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观棋把钥匙扔在玄关柜子上,木质地板踩着吱吱地响,屋内老木气息浓厚,混拌着花露水的薄荷沁凉的气味,不停的刺激着发涨的脑子。她躺倒在沙发上,这个沙发还是老太太上回收站捡瓶子的时候捡回来的。-那天她下了学回来,没看见老太太,跑去老太太常去的回收站找,才看到老太太一脸凶悍地霸占着沙发,生怕别人和她抢。老太太见她来了,忙叫她一块搬回去,两个人连推带拉带回了小铺子,等到了黄建国回来,才好不容易把它搬上了楼。老太太爱干净,前前后后擦了不下十遍,又翻出来两块老床单缝到一起,把旧沙发盖了全,说是新沙发了。家里这才有了软布沙发。这几年外面的世界飞速发展,下了坡一出街口,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旁边的房子早几年就改好了,一栋挨着一栋的洋楼林立街边,对面的学校也重新翻了修,江滨的十字路口边上也开了个大商场,步行街都有两三个南苑这么大。林观棋有次经过,看见旁边的牌楼小区垃圾站里放着一张皮质沙发,看起来很高档。她那会还想着,老太太的沙发还是捡早了,这皮质的才好清洗。-沙发上的床单味道是廉价的洗衣粉味,老太太说这种洗衣粉伤手,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碰。小时候,林观棋不知道那是借口,满心满眼等着自己长大,等真长大了,买回了个洗衣机,老太太又嫌费电,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下去,每次洗完衣服都要擦干净旁边的水渍,真拿个机器当宝了。这几天三伏天,停了电,她明明和老太太说了,等过两天来电了再洗衣服。老太太总是自作主张,不听自己的话。老太太说,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林观棋把脸埋在被单做的沙发布上,胸膛深深起伏了下,然后慢慢,慢慢地不动了。这几天除了绕着老太太葬礼连轴转,就是发呆,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一睡,林观棋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吵醒她的是楼下哐哐当当的装修声。第2章 观棋不语。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直保持这样一个姿势睡觉,腰背酸痛的不得了,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感觉缓过劲来,才拖着拖鞋走到卫生间里洗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