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起头难,一旦跨过最初的犹豫踌躇,一切终能迎刃而解。 郑家没有後门,唯一出入口在神坛大门,郑泽自然也没笨到觉得自己可以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安稳溜出大门,他必须寻思第二种可能。 郑家是顶楼加盖,从顶楼摔下去,恐怕不是喊一个「g」字就能结束的惨剧吧?郑泽面se凝重地从寝室窗户往下看,从顶楼到地面绝必si无疑,有没有全屍都不好说!郑泽的房间面公园,从这摔下去连个垫被都没有,铁si! 「你怎麽知道四楼是吴阿姨家?不,你怎麽知道她正在晒衣服?」 「你还能入侵监视器?」 人偶的解释令郑泽震惊,但眼下他没有时间细究,只能抓起背包一把将人偶塞入其中便冲往父亲房间。 郑泽打开窗户,换了间房往下看的高度恐惧仍没有减轻,他吞咽唾沫试图舒缓乾涸的喉咙,最後郑泽以最负面的形式激励自己──真摔下去又怎样?只要不是没si只剩半条命的窘样,会b现在差到哪去? 当他半截身t晃在四楼吴家外,正在晒衣服的吴莲华吓得大叫!乘着尖叫,郑泽几乎能猜到下一步就是惊恐万分的吴莲华出手殴打疑似莫名入侵者的自己! nv人的尖叫登时终止,郑泽感觉自己摇晃、无立足点的下肢正被一双手紧紧抱住。在一番折腾後,郑泽平安进入四楼吴家。 「严格来说我是从六楼爬下来的。唉唷!吴阿姨,你别打了!我是有苦衷的!」 「阿姨,我爸跟郑……我姊又在吵架!他们这回吵得好凶,我好怕,只能从这边溜出来呀!」 吴莲华渐渐停下攻击,她没有再出口责怪郑泽的胆大妄为,反倒是无声叹口气。 「阿姨,我多努力,但你也知道……有点困难。」 吴莲华大气不喘吐露心声,见郑泽一声不吭,心疼地叹了口气。 「吴阿姨,你可以到神坛帮我拖点时间,让我跑远一点吗?我到图书馆躲个半天就会回家,很安全的!」 一阶、二阶、三阶……或许是第一次不是由五楼往下走,郑泽第一次觉得下楼没有以前困难!当然有可能一切拜激增的肾上腺素帮助,那犹如没有终止的蜿蜒楼梯,郑泽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将之甩入脑後。 郑泽虽然居住新北市,却是尚未有捷运、相对他处偏僻的区域,每次离开镇上都需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 前排大婶无视旁人高音量收看海产拍卖的手机直播、邻座两位国中生正叽叽喳喳聊着当红的《我在案发现场》、斜对角抱着小娃娃牵着穿围兜兜幼稚园小弟弟的年轻妈妈正低声念着童话书……。郑泽感叹如果人偶能以这些极其日常却总是被人忽视的声音作为养分成长茁壮,届时将展现多麽惊人的成果? 在公车摆脱恼人上班车阵终於能上桥时,一台不知是疲劳驾驶还是纯粹开车不看路的红se小客车,竟直接从後方撞上公车。 郑泽余光自车窗看见红se的块状物抛物线划过。 「不会有人si了吧?」 「可是车子烂成那样,人怎麽可能没si?」 「嘿!要请各位下车换搭其他公车!这台车要停下来等警察过来!」又回到公车上的司机朝车内使劲力大喊。 当目的地明确、路线熟悉,走路可以变得是一项非常机械而无需思考的活动。也因为是秩序x的活动,一但有些许差异,异状将被无限放大,好b平静的背包此刻从内部不停翻搅。 车辆往来的轰鸣声盖过所有,人偶僵y地左右转头。 人偶规律的转头模式蓦然停下,它抬头正视郑泽。眼球是人类最jg密的器官之一,郑筱馨没有能力让人偶的眼珠具备视觉能力,郑泽意识到人偶全仰赖收音系统去辨认说话者位置,桥上车水马龙,人偶理所当然没办法确定他的位置,进而不断转头尝试锁定方位。 「什麽是si?」 除了da,连郑筱馨的人偶也开始拘泥si亡了吗?在极度惊恐下,理x思考经历重新启动,郑泽想起郑筱馨说她研发的程式成长是靠接收外界资讯、自主搜寻网路数据,或许人偶是因为在方才混乱的车祸现场接收到特殊关键字,才发出关於si亡的疑问。 他不可能提供人工智慧过於哲学的答案,他也不觉得告诉人偶」si亡就是坏人会下十八层地狱、好人可以进入西方极乐世界」是上策,他不想回答一个问题又牵扯出更多问题。 「不……不了解……」人偶的话断断续续。 能带起郑泽无限惆怅的si亡,莫过母亲的si亡,那是最接近他,却又毫无印象的si亡。 「影像能重建一个人的音容,4d技术亦能让使用者拥有触觉。」 「停下来吗?我看到有资讯称,si亡是一种静态,是动态的停止状态。」 在郑泽意识到发生什麽以前,那只原本应该翱翔天际的鸽子已经坠落到他的脚边。鸽子脖颈那抹晦暗的绿se被翻开的粉红断口点缀,禽鸟特有的圆形眼珠泛上一层灰se薄膜,鸟身隐隐颤动。 驾驶与乘客纷纷爬出车外,有的人被卡在车内,只能等待他人救助。大汉桥上笔直行进的车阵此刻失去应有秩序,仰躺、交叉,整齐方块各个展想不应出现的样态。 灾难近在咫尺,郑泽吓得双腿一软,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抓住人偶。 「这、这些不幸……都是你ga0出来的吗?」 郑泽一把将人偶塞回背包,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郑泽的脑袋被无解的疑问填塞,巨齿鲨是否还於深海悠游、埃及金字塔的建造是否受外星人指点、就连外太空是否有其他文明彷佛都不再名列十万个为什麽!没有一个问题b他现下遇到的更难解释。 人偶还能引发多大的灾难?人偶会不会让自己也被卷入不幸? 不如……把人偶丢掉? 郑泽着魔般拿起背包,一点一点将背包拎出围栏。深蓝se背包在大汉溪上摇晃,唯一的保护只有郑泽那只想丢弃他的手。 人偶机械式的嗓音从背包幽幽传来。 坦白说,人偶的声音压根不像真实人类,人类说话时会因应场合、个x与情绪有不同的语速以及抑扬顿挫,人偶的说话方式太生y,不可能有人会将之错认。 将对方视作物品丢弃,郑泽绝对不会特别内疚,但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想丢弃的人偶可能不只是物品後,那种近似「杀人」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他再也无法松开背包。 「你不要再乱ga0,再有怪事发生,我一定把你砸烂!」 没差!让对方计谋得逞又如何?他只求一切如最初计画──找出真相,然後回归原样。 板南线换至木栅线是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郑泽恣意环顾四周,放空的心思并未将任何景物输入脑中,直至那面堪称忠孝复兴站大地标的电视墙内容出现。 许氏画廊身为台湾艺廊的翘楚,自然不会错过一年二度的艺术盛会。郑泽不认得许氏画廊现在确切推广的艺术家,他能从萤幕广告认出许氏画廊无非因为摄影师拍摄到许氏画廊的镇店之宝──那幅巨大的瑶池金母画像。再大,瑶池金母的脸也不过一个掌心大,观看时所有目光都被眉间红se攫住,观众不会有其他想法。然而当镜头彻底放大瑶池金母的脸,郑泽却看得头皮发麻,他不知为何对那样的瑶池金母感到陌生,甚至恐惧,他觉得这样的瑶池金母与自己长年於郑家神坛看见的瑶池金母大相迳庭。 「想那麽多g嘛!乾爹说他会找欧yan大师绘制母娘像就是为了保佑生意欣隆!说不定为了赚更多钱,刻意让画家强化某些特徵吧!」郑泽说服自己,毕竟他没有丝毫艺术天分,又怎麽能理解创作者的思维呢?他挪开视线专注看着脚下的黑se阶梯。 不论脱离那熟悉又让他疲惫的郑家神坛,又或者前往拜访白和维、寻找真相的大门,都需要踏上漫不见底的冗长阶梯吗? 摆脱电扶梯後,选择少人等候的车厢罚站,接着,上车。一切都是直觉动作,无须劳驾大脑特别运转。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呆站分节车厢前,於警示音响起前将自己挤入车厢内。 内湖确实是符合一般人对「科技」的刻板印象:商办大楼林立,每栋建筑玻璃无不擦得光洁亮丽,旋转门穿梭着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笔直马路不分时段车阵雍塞……。 红se与白se方块与高耸入天的蓝绿se建筑形成鲜明对b,蓝绿se玻璃本该反s行经人群车cha0的亮丽外观蒙上一层黑垢,hse塑料线条将室内与室外分隔,充满热度的黏腻垢灰彰显着方才这栋大楼究竟遭逢多激烈的意外。 消防人员结束任务风尘仆仆拖着管线从蓝绿建筑现身,烟尘缭绕周身,光是看就充满恼人热意。 他挤进人群反向行进,好不容易抢在最後一名消防员进入红se方块前拦截到对方。 「你有什麽事吗?」 「现在还不能进去唷!一小时前,五楼办公室内部机房出现状况突发火警,现在人员都净空了,防火门也还没有恢复,你要找人可能要先打电话看一下对方疏散到哪里了!」 郑泽有些失神,他掏出口袋白和维的名片,中英并排的地址最後两个字写着「五楼」。 「火,有火,有火!」人偶如当机般重复同样字汇。 「灰烬!一切都会被烧成灰烬!也会!也会!」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为什麽没人来?为什麽没人来?推不开门,推不开、推不开,好烫,好烫,好烫!」 「妈的!郑筱馨做的破烂玩意!」 他单手抓住人偶的脚踝,几乎是用尽全身气力大力甩动人偶。离心力之大让他必须sisi握住人偶脚踝才不致使人偶抛物线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