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如今,激进派已陷入人才凋敝、无人可用的窘境。
本阵诸将面面相觑,目目相看,久久不语。
久坂玄瑞端坐在马扎上,依然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那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全都与他无关。
某将领看了看久坂玄瑞,面露犹豫之色。
约莫半分钟后,他终于壮起胆子,深吸一口气,向久坂玄瑞问道:
“久坂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请给我们指示吧!”
近似哀求的语气……
此言一出,诸将纷纷转过脑袋,齐唰唰地朝久坂玄瑞投去无助、乞请的目光。
一旁的桂小五郎见状,面部神情愈加复杂。
冷不丁的,从昨夜起就跟个木偶、哑巴似的久坂玄瑞,这时猛地站起身来,其屁股下方的马扎被直接顶飞。
眼见久坂玄瑞突然来了行动,现场众人纷纷抖擞精神,一脸希冀地看着久坂玄瑞。
“……桂。”
猝不及防的点名,使桂小五郎一怔。
桂小五郎立即扬起视线,二人四目相对。
“桂,你来领队,带大伙儿回家。”
“伤员先行,其余人后走。”
他一边说,一边扫动目光,看向本阵的其他将领。
“你们也走,别留下来送死。”
“我的脑袋是最值钱的,若不取下我的脑袋,幕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来给你们断后。”
久坂玄瑞的这一番话语使现场陷入短暂的静谧。
不消片刻,激动的情绪游走在空气中。
“走、走?久坂大人,您这是让我们逃跑吗?”
“不!我不逃!我要跟幕府战斗到最后一刻!”
“久坂先生,您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怎能只留您一人呢?”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都别吵了!”
随着久坂玄瑞一声令下,现场重归寂静。
“别再说这种天真的话了。”
他扭头看向方才扬言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那几人,一脸不悦。
“战斗?这地方还有‘战斗’可言吗?只有一边倒的屠杀!”
“别再说这种天真的话,乖乖逃命去吧。”
“活着比什么都强。”
“只要活着,就还有重振旗鼓的希望。”
他的这番斥责,使刚刚那几位“主战派”纷纷低下头,面露痛苦之色。
某人赶忙插话进来:
“既如此,久坂先生,您也跟我们一起逃吧!您是我们的重要领袖……”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久坂玄瑞的几声冷笑打断。
“呵呵……‘重要领袖’?我若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就不会使众多弟兄惨死,更不会使长州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此次东征皆因我而起。”
“皆因我无才无能,才遭致今日的败亡。”
“我已无颜归乡,就让我留在这儿,背负战败的责任吧。”
说到这儿,他再度看向桂小五郎。
“桂,这些家伙就交给你了。”
“让他们安全回到家乡吧。”
“这是……我此生最后的请求。”
桂小五郎咬了咬牙,下意识地捏紧双拳。
“久坂,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方才不也说了吗?只要活着,就还有重振旗鼓的希望。”
久坂玄瑞发出自嘲的笑声。
“我就免了。”
“我已经……没有信心再重振旗鼓了。”
“下关战争、八月十八日政变、池田屋事件、今日的东征……我的一切努力只换来愈发惨烈的后果。”
“种种事实已经说明你和高杉才是正确的。”
“我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不惜一切代价打倒幕府,攘除西夷’的理念是错误的。”
“就让我死在这儿吧。”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归宿了。”
言及此处,久坂玄瑞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随后换上情感复杂的语气:
“况且……我若死了,对你和高杉而言,应该会松一口气吧。”
“你已经对我起了杀心,不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在脖颈比了个“斩首”的手势。
桂小五郎闻言,瞳孔猛地一缩,神情骤变。
“我……我……”
他“我”了半天,却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俄而,久坂玄瑞长出一口气,脸上的复杂神情转变为平静的笑意。
“桂,不必自责。”
“我并没有抨击你的意思。”
“你的心思,我很了解。”
“理应感到自责的人是我才对。”
“都怪我固执己见,才使昔日同窗分崩离析,害你这么为难。”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们当中最看重当年的同窗之情的那一个。”
“我竟然让这样的你对我萌生了杀意……我真是太不像话了啊。”
“桂,真的很抱歉。”
“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
“只要我一死,你和高杉就不会再感到为难了。”
“所以,让我留下吧。”
语毕,久坂玄瑞抬手拍了拍桂小五郎的肩膀,然后大步向前,与桂小五郎错身相过,径直走向前线。
望着渐行渐远的久坂玄瑞的背影,诸将无不露出茫然失措的神情,扭头朝桂小五郎投去求助的目光。
桂小五郎低着头,久久不语,留给众人一个孤单的背影。
时间不长,仅须臾,桂小五郎就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扭身看向众人:
“你们都听见久坂的命令了吧?”
“从此刻起,你们都归我指挥!”
“带上所有伤兵!一个人都不许漏!开始撤退!”
……
……
不知是被炮弹波及,还是出于别的缘故,熊熊火焰在天龙寺中飞速蔓延,转眼间就使此地变为一片火海。
汹汹火舌舔舐着木料,发出“吱吱吱”的仿佛随时会崩裂开来的声音。
看着起火的天龙寺,青登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憾意——可惜了,这世间的历史建筑又少一座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
反正自创立以来,天龙寺遭火8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战斗开始后,青登就埋头闷冲,遇敌杀敌,不管自己在哪儿,也不管身后的友军是否有跟上,只顾着往敌阵的深处冲去。
等回过神来,他已进入天龙寺。
到处都是火焰以及被火烧塌的建筑,青登不得不放慢速度,徐徐前行。
得亏萝卜是头通灵性的牛,否则换作一般的畜牲,定不敢靠近已经变为火海的天龙寺。
——该死的,到处都是火,已经辨不清路了,长州的本阵到底在哪儿?
正当青登在心中暗骂,张目四处寻找长州本阵的这个时候,忽见一名年轻武士从火焰的阴影中走出,立于他的正前方。
青登见状,轻勒缰绳,使萝卜停步。
“哈,我的运气可真不错啊,一上来就撞见新选组的总大将了。”
青登定睛观瞧,努力回忆,总算想起这人是谁。
“足下可是‘长州第一俊杰’久坂玄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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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句的句式,肯定句的语气——青登虽未见过久坂玄瑞,但眼前之人的长相跟通缉令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正是!”
久坂玄瑞爽快答应,随后“仓啷啷啷”地拔出腰间佩剑。
青登见状,沉下眼皮,翻身下牛。
身为长州军大将的久坂玄瑞怎会在这儿?
他为何会露出一脸决然的表情?
种种问题,盘踞在青登的脑海。
不过,这些问题都无关紧要。
他嗅到了杀气,感知到拼死一战的决心——这就够了!
呛——青登拔出毗卢遮那。
二人隔着三十余米的间距,遥相对峙。
久坂玄瑞扬起刀尖,青眼起势。
“镜心明智流”
“久坂玄瑞!”
青登沉下腰身,采霞段构式。
“天然理心流”
“橘青登!”
互报家门的下一刹,二人拔足向前,冲向彼此!两把刀重重相撞于空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