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人皮像是燃烧殆尽后的灰尘落地。
它头颅骨已经被烧完,剩余的一截颈椎骨头像是蜡烛的内芯连接了一团鬼火。
冯二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它仍在发出声音,还步履蹒跚的往悬挂在船舱口处的灯笼行去。
鬼火燃烧着它的颈椎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燃烧,每烧一截冯二筒的身体就矮一分。
须臾功夫,它的身体便只剩下了一双腿,走至鬼灯笼的光源笼罩范围时,那一双脚也完全烧完,最后留下了一双漆黑的脚,整个人消失在原处。
“……”
丁大同亲眼目睹这诡异离奇的一幕,心中既惊且骇。
可怕的还不仅是如此。
冯二筒只是一个开始,它一死后,骤然之间有大量灯火在黑暗中亮起。
“丁大人——”
“丁大人。”
接二连三的喊话声在船上响起,声音有高有低,与‘哗哗作响的水浪及暴雨形成一种怪异的节奏,听得丁大同魂飞魄散。
“丁大人——”
“丁大人。”
……
正当丁大同恐慌之际,‘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响起。
这脚步声将高低起伏的喊话节奏打断,令得丁大同内心紧绷的心弦马上一松。
他转头一望,便见万安县镇魔司的人接连赶来。
“大人,我、我不敢去喊卢家人了——”
丁大同一见万安县的人过来了,硬着头皮开口。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赵福生原本打算让他去将卢家人、昌平郡的人全部唤来,但此时经历了冯二筒之死,以及外间还有无数声音在喊自己,丁大同哪里敢贸然离开赵福生身侧。
他深怕自己一出去,便中了别人的暗算,到时也沦为冯二筒一样的结果。
但说这话时,丁大同也没指望赵福生会答应。
易地而处,他要是处在赵福生位置,也不会允许有人忤逆自己的意见的。
可他话音一落,赵福生并没有为难他,而是吩咐蒯满周:
“满周喊人。”
“好。”
小孩应了一声。
说话时蒯满周的身体飞空,长发飞扬,无数细发化为黑烟拉长,转眼功夫形成一张以她为中心的巨网。
在巨网之下,一朵朵妖冶、殷红的鬼花沿路盛开。
每一朵花盛放开,便有一个鬼村的村民从中走出,缓缓走向阴影处。
厉鬼群逐渐离开,不多时,接连将一个个万安县、昌平郡以及冯家的人还有船上的杂仆引来此处。
“丁大同——”
“丁大同。”
……
音调不同的喊话声还在继续,并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之势。
此时夜黑风大,雨势也慢慢急了,江浪颠簸着大船,像是在抛玩一个玩具似的。
船上所有的人聚集在此,听到喊话声以及声声水浪拍打船体的声音、雨声、风声,形成一种索命的音调。
“大人。”
武少春挤到了赵福生身边,沉声道:
“船上鬼气很浓。”
赵福生看了孟婆一眼,孟婆的双眼流出了血泪。
血月以她身体为中心,笼罩四周。
月光照耀下,船舱顶部已经完全毁败,所有人出现在甲板的正中。
而在众人不远的地方,一处舱门残破的门框兀自杵立,上面悬挂了一盏雪白粉嫩的灯笼。
灯笼的光照形成一个约半丈长直径的惨白光圈,孟婆的血月无法照进此处。
在血月之外的范围内,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光火。
这些光火浮在半空,传来阵阵恶臭。
它们似是畏惧血月,不敢靠近,又如飞蛾一般向往此处的鬼灯笼。
于是只好一面喊丁大同的名字,一面围绕在四周。
“先别着急。”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福生并没有乱了阵脚,她喊丁大同:
“大同。”
“大人。”丁大同心中一跳,却不敢躲避,疾步上前。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此时活命的人应该都在此处了,你先清点船上人手,再以当日船上的人员名单一一对录,看看有几人出事了。”
赵福生一吩咐完,丁大同心中骤然一松。
他应了一声,立即去点名了。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了——”
卢家人惴惴不安,卢育和此时六神无主,频频发问,却没人回答他的话。
万安县张传世看到门框处挂的鬼灯的那一刹,脸色变得惨白,却没有出声。
范必死也跟着点名。
万安县此次鬼胎案共来了八人,在蒯满周以厉鬼开路寻人时,已经尽数来了此处。
昌平郡内,丁大同共计带来了四名驭鬼者,及令使包含余平等共八人,船上杂工、仆役46人。
卢家上下一共连家人、奴仆在内12人。
也就是说,这一艘船出行时船上共有人数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