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人,这些只是贱民,用得着以棺材下葬吗?要我说,找些草席一裹,挖坑入地就是……”
“什么是贱民,什么是良民?”
赵福生微微一笑,问了他一句。
她看起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张传世心中一松,壮着胆子又看了那些死尸一眼。
这些人大部分衣衫褴褛,有些甚至赤足,看起来不是什么良好家世出生。
“他们——”
“他们都是一样向大汉朝纳税进贡的人。”
赵福生温声回了一句。
她的这话令得庞知县一下抬起了头来,范必死咬了咬唇上的死皮,偷偷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什么,张传世总觉得赵福生的心情好像一下有些恶劣。
他突然想起赵福生在驭鬼之前也是贫困人家出生,从某种情况来说,赵氏一家在许多人眼中也属于张传世提到的‘贱民之列。
张传世意识到自己的话冒犯了赵福生,他心中懊恼于自己嘴快,正绞尽脑汁想要找补之时,赵福生却摇了摇头:
“走吧。”
“……是。”
张传世应了一声。
天色已经亮起,笼罩了万安县两天两夜的阴影散去。
没有了鬼域的影响,范必死、庞知县都识得回去的路,众人沿着来时的路,可以看到一路凌乱的血脚印。
路边还有走了一半倒地的死尸,使得这条陵园之路显得格外的阴森、血腥。
四人走了约大半刻钟,张传世突然眼睛一亮:
“大人,我们的马车。”
鬼祸出现时,车夫突然猝死,几人只得弃车而行。
因时间紧迫,来不及将马匹拴紧,本来以为这马会乱跑,张传世都做好了要走路离开城西的心理准备,这会儿一看到马车出现,顿时欢喜:
“这下不用走路回去了。”
庞知县也很开心,他这一趟行程又惊又怕,消耗了不少体力,再加上他年纪不小了,又是读书人,真让他从城西走回城中,恐怕还真有些吃力。
范必死连忙上前将马拉住,赵福生看了脸色苍白的庞知县一眼,示意他先上车。
庞知县推辞不过,只得爬上车了。
赵福生上车之时,范必死想要扶她,张传世却将他挤到了一边,托着赵福生的手臂,小声的道:
“大人,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正欲上车的赵福生外,车里的庞知县、一旁的范必死都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他在嘀咕着什么事。
赵福生上车的动作一顿。
她的腿还提在半空中,转头去看张传世。
这老头儿那半张没有受伤的脸上可以瞧出一丝紧张的神情,有些不大自在,被她一看,目光有些闪烁的样子。
他的道歉未必是真的认同了她的话。
兴许只是因为怕她多心,也有可能是怕得罪了她,将来被她穿小鞋。
被赵福生一看,他有些紧张,也不大自在的样子,正欲再说两句,赵福生却笑道:
“没关系。”
她说完这话,弯腰进了马车。
张传世怔留在原地,还维持着扶持她的动作。
一旁范必死撞了他一下:
“老张,你干嘛呢?上不上车,不上车我可要上了。”
张传世这才回过神,他忍住心中的怪异之感,故意以大声掩饰自己的别扭心情:
“你上就上呗,车夫死了,总得有人赶车——”
说完,让到一旁。
范必死皱眉:
“说一句,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
他爬上车里,张传世看了那车把位上留下的干涸血迹,不由一脸嫌弃,骂骂咧咧:
“这位置真不吉利,这么多血,你们找个东西,我擦一擦,不然怎么坐得下去——”
几人的吵闹声仿佛将万安县的这桩鬼陵突然暴发鬼案带来的阴霾尽数扫去。
张传世擦了座椅,驱赶着马匹调头,一行人向着镇魔司的方向行驶。
……
而此时的镇魔司中,被留在府衙之内的乡绅、官吏们本是胆颤心惊,看着外头的天色逐渐漆黑。
夜里那熟悉的凿击声再次响起。
随着声音响起,乡绅于维德的胸口震响得更加激烈。
他的脸色由白变青,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可怕模样,但不知为何,他隐隐吊着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正在这种凿击声下感到惶恐万分之时,突然凿击声戛然而止。
随后不久,本来已经提早入夜的天色竟然重新开始亮起。
黑雾散去,那种笼罩在众人心中的阴霾也随着鬼域的解开而逐渐消弥。
“鬼案破了?”
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
屋里受到鬼域影响的蜡烛火焰重新变大——实际上此时的镇魔司中已经用不着灯光照亮,众人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外面天色已经青蒙蒙的。
“天亮了——”
一个富商喃喃喊了一声。
其余众人立时惊醒过来:
“天亮了?”
“不是天亮了!此时本来就是下午,天色没黑。”有人立即回应:
“应该是鬼案破解了,鬼域散开,所以天色重新大亮。”
此人的回答令得本来心弦紧绷的众人顿时大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