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8章 生路在脚下,光明在前方(6k)
常胜军与金军战斗力强,但宋朝在河北留有大量驻军,他在野外拼不过两支劲旅,却能依托坚固城池防守。
十二月十四,斡离不从燕京发兵南下,在保州、定州等地都为守军抵抗,于是果断绕道继续南下,从面型进攻转换为线型进攻。
河北守军战降参半,各州府战报如雪片涌入东京,赵佶却与朝臣没想到好办法。
十二月十八,黄昏。
赵佶结束当日朝议,群臣迤逦离开文德殿,宠臣蔡攸有意滞后。
蔡攸在枢密院供职,此衙门相当于后世国防部,其中不乏有见识的军事人才,近日路过下属讨论局势,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于是故意留后打算献计。
等到群臣慢慢走完,他小碎步并尾随到殿后小厅,小声对徽宗禀告:“陛下,河北告急战报堆满了枢密院,虽然多地将士都在奋力抵抗,但毕竟那边没有利地势能阻敌,若是斡离不绕开不克的城池,一路南下饮马黄河,则东京危矣,您要早做打算”
“绕开?”
徽宗听了几天分析,从门外汉变得略知兵,遂反问蔡攸:“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河北一路的战线如此长,斡离不若频繁绕开城池,他麾下的将士吃什么?饮马黄河、兵临东京?言之过早!”
“陛下,女真人与我们不同,马背民族擅长以战养战,河北地域宽广、人口众多,有太多地方让金兵补给”
“嘶”
蔡攸话没说完,宋徽宗已后背发凉,旋即抖擞起精神,激动回问:“卿既来献计,莫非已有良策?”
“金军必定会来东京,臣建议号召集全国之兵勤王,但陛下先离京暂避锋芒,等战败金军或者求和成功,再回来治理国家不迟.”
蔡攸言罢垂下头去,生怕徽宗动怒斥责,而徽宗此时却来了兴致,追问道:“卿果然好计,只是天下之大,朕移能驾何处?”
“关中地势险要,最能战的西军也在附近,移驾长安是个选择,其次则是去江南,金人马背民族不擅水战,那边有长江天堑为凭。”
“可江南有方腊。”
“方腊已被宋江消磨锐气,刘延庆与张叔夜虽为成全功,却也用计成功夺回了苏州,陛下可暂时移驾润州(镇江),那里既可随时撤往长江以北,还能鼓舞前线将士士气,最关键江南比关中富庶.”
“让朕想一想。”
赵佶是个爱享受的人,他寻思身边多数近臣,似乎都来自于江南各地,最终决定溜到润州避祸。
臣子还在死战,皇帝已准备逃跑。
这显然不是光彩之事,他也不是能拍拍屁股就走,走前需要周密部署。
首先要找个合理借口,其次东京要留人发号施令,最后江南要提前安排人员。
三件事由难到易,徽宗根据蔡攸给出的建议,‘贬’其弟礼部尚书蔡翛为润州知府,提前为皇帝南幸铺路;
其次是安排东京留守,历来有皇帝‘御驾亲征’,会留太子监国处理政务,徽宗想跑还不想交权,便在十二月二十,封太子赵恒为开封牧(这个职位不常设,之前只有太宗、真宗两人,在继任皇帝前出任此职)。
最难的是离京借口,徽宗不能外人明确问计,蔡攸等亲信又拿不出对策,只能委婉找朝臣问对策,后来根据宇文虚中建议,下发《罪己诏》表示要革除弊端、召各镇兵马来京勤王。
逃离前的部署,一环扣一环。
然而朝中并非没有聪明人,让赵恒以开封牧监国名不正言不顺,给事中吴敏当天就犯颜进谏、太常少卿李纲次日以血书上疏,要求徽宗如果要太子守东京,就必须把帝位内禅给太子。
当时童贯回京多日,一直不敢把金国战书、檄文上报,直到徽宗下发《罪己诏》,才由宰相李邦彦面呈皇帝。
徽宗看了战书、檄文,才得知情况多么严重,遂同意吴敏、李纲建议,正式禅位于太子赵恒,他即为钦宗。
这对亡国父子,并非父慈子孝。
至少在钦宗视角,徽宗给了他太多压力与不公,上位后还面临徽宗复辟。
父子俩之后疯狂内斗,也加速了北宋灭亡。
当然,这时代因为有杨长,出现了太多变量。
徽宗禅位、部署出逃,暂且按下不表。
话接杨长所在的河东地区。
十二月二十七,粘罕麾下大将娄室,率六万金兵出石岭关,兵锋直指河东重镇太原。
在这之前,童贯在从太原回东京的路上,就派人让枢密院调西军协防河东,折可求与刘光世最先响应。
折可求从与西夏接壤的麟州出兵,因刘光世四万大军没及时赶到,他在太原府交城县与娄室大战,最终不敌娄室几乎全军覆没。
而刘光世从延安府出兵,路程本就比折可求要远得多,一路翻山越岭刚至隰州境内,就收到折可求溃败的消息。
眼看孤掌难鸣,兵力上又比金军少,刘光世只得退回延安。
刘光世是在父被贬后,继承了刘延庆的西军部曲,也因战功被擢升承宣使,充任延安府马步军副总管,自家练出来的兵,舍不得拿去当炮灰。
不久徽宗下诏勤王,刘光世便与种家军、姚家军回京。
太原周边援军逐個被拔除,只剩从朔州撤回的孙翊三千人。
上半年童贯收回朔州,朝廷以右武大夫、相州观察使孙翊知朔宁府,最后却因义胜军叛变而丢了城池,他便沿途收拾残遁走太原。
从童贯离开太原开始,北方持续传来义胜军叛变,各州守将弃城投降的消息。
之后孙翊率兵来到城下,张孝纯担心他已投降金军来赚城,任凭多次恳求也不放其入城。
金将娄室重兵围阳曲,使得太原唯一的增兵进退失据,孙翊只能当着太原守军的面,率军在城下与金军血战五天,三千将兵皆战死、无一生还。
张孝纯也没办法,前面教训实在太多,他不敢拿太原去赌,最终只得孤零零坚守。
娄室围城攻了几日,见守军充足且意志顽强,便开始清扫周边城镇,等待元帅粘罕前来主持。
这种清扫行为,主要是劫掠百姓粮食,抓丁状充军中劳役,在粮食紧缺之时,这些丁状亦可食用。
女真人战法来自狩猎,也学习野兽群体捕食技巧,没宋军般被礼教道德束缚,所以战斗得更从心所欲,大有森林法则的意味。
金军在太原大肆劫掠,打算把治所阳曲弄成孤城。
于是乎,周边百姓在寒冬腊月里,扶老携幼往南边平州、沁州、汾州逃跑。
杨长此时仁名在外,沁州吸引了太谷、祁县数万流民涌入,这为沁州财政和安全带来压力。
沁州这两年存下粮食,是为后续抗金和造反所用,而要安顿这突如其来的数万流民,就要去存粮的大半。
由于流民数量庞大,杨长担心混入细作生乱,放弃了与家人团聚新年,亲自坐镇在南关镇。
如果说谷口哨卡是第一关,杨长所在的南关镇就是第二关,他有【洞察之眼】加持‘扫描’,基本能杜绝细作混入。
正月里天寒地冻,扈三娘、赵福金留在铜鞮守着杨煌,仇琼英则陪同杨长外出。
靖康元年正月初八(钦宗已上位改元),杨长用眼过度在镇北瞭望塔里打盹。
帮他盯梢的仇琼英,突然看到下方有个熟悉身影,原来是记室杨俭寻了过来,手里好像还捧着几本书。
杨俭从铜鞮赶来,必有要事不能决。
低头见杨长睡得正香,仇琼英不忍叫醒便独自下楼。
她脚刚落地,杨俭就迎了上去。
“嫂嫂,兄长在吗?”
“他日夜盯梢,刚刚倦意上头,便靠在墙边睡了,叔叔来此有要事?不急就让他睡会。”
“啊?”
杨俭想了想,挠头傻笑道:“我不急.”
“叔叔稍等,奴家去寻个凳子。”
“不敢劳烦嫂嫂,小弟站一会就行.”
“何必见外?”
叔嫂正在塔下推让,突然听到楼板脚步声,原来杨长已跟下塔楼。
这厮本来睡得挺好,可塔下传来叔叔、嫂嫂的称呼,瞬间让他从睡梦中醒来。
杨长来到这个世界之初,最先听到武松、潘金莲这样互称,那时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但凡听到就有条件反应。
“兄长?”
“俭哥怎么来了?有事?”
“嗯,兄长您先看这.”
杨俭顺势地上账簿,这是经他连日核算、萧让审核,得出的沁州府库钱粮用度情况,测算出现有余粮能坚持到夏收,但如果流民数量继续扩充,存粮消耗速度就会加快。
“算得还算仔细.”
杨长一边翻看一边喃喃自语,最后合上账簿望着杨俭问:“把这个拿到此处,是要我做什么决定?”
“我向萧哥请教过,粮草入不敷出必会生乱,不如暂时拒掉后续百姓,或者送一部分到南边潞州.”
杨俭看到杨长一脸严肃,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
杨长背手捏着账簿,望着远方麦田里几个稀疏人影,扭头询问杨俭曰:“可知他们在做什么?”
“啊?”
杨俭闻言不由一愣,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麦越冬,在地里刨食的百姓在除草,你与叔父从梁山搬出,还下过地吗?”
“呃我在石碣村种过一季稻子,到沁州之后就没时间.”
“到沁州为我做事,的确没时间深入田间劳作,叔父、婶子还在干农活吗?”
“嗯,他们都闲不住。”
听到杨俭这么说,杨长回身正色说道:“人不能忘本,也不要忘记善良,这是叔父教我的,我相信你也不会忘。”
“我是为沁州大局”
“为兄知道。”
杨长拍着他后背,语重心长提醒道:“常言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既然要做大事,就应该多想办法克服困难,给治下百姓安定生活,只要像你爹那样肯干,哪有活不下去的?拒之门外或把困难丢出去,岂是成大事者所为?”
“我只是担心”
“不用担心,办法总比困难多,官仓粮食如果不够,就减少对流民配发,咱这儿可不善堂,既管安全还管吃饱?想吃饱就学你爹,自己积极去地里刨。”
“可州里空余土地不多,只剩些边缘山区或者荒地,而且此时也不是播种时间.”
听到杨俭这样说,杨长把账簿递回他手上。
“各县没分发的空地荒地,或者百姓耕不了的退地,以家庭为单位直接先分配,外来者还要挑三拣四?我会军队到各县各乡作工作,让富裕家庭或劳力不足之家,一对一帮扶这些太原流民,让他们帮官府负担些口粮”
“好办法呀!”
“我刚才就说了,办法总比困难的。”
“是是是,我这就回铜鞮去。”
看着杨俭欢喜离去,杨长对仇琼英努努嘴,意味深长说道:“走吧,嫂嫂。”
“嗯?好哇.”
仇琼英给了杨长一粉拳,两人并肩登上瞭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