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你是朋友?”
韩世忠起身挣脱开,正色说道:“别以为武艺高,又礼贤下士套近乎,就能让韩某屈身从贼,我不吃江湖草莽那一套。”
“韩将军误会,杨长并未谋反作乱,真反贼已被捉住,目前就在铜鞮审问。”“什么意思?”
“根据初步审问结果,蔡京唆使知州方绅、沁源县尉白礼,私制龙袍、玉玺等物,欲在沁州自立造反,可惜行事不密被发现,本总管司职沁州防务,已将谋逆人等全部抓获。”
杨长话音刚落,韩世忠直接怔住,喃喃说道:“所以.不是你造反?”
“我为何要造反?韩将军从何而知?”
“韩某是奉军令.”
韩世忠话到一半,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军令,难道是童贯个人意志?但蔡京唆使方绅造反,更是不可思议的行为,于是凝眉追问:“蔡太师为何这样做?方绅又为何要造反?”
“这我不知道,沁州推官鲁捷正在审查,韩将军要是还不相信,与我到铜鞮一观便知.”
“我可以去铜鞮?”
“为何不行?”
杨长把手一摊,旋即又补充:“但只能带少量人马入城,沁州战后府库空虚没有余粮,没能力负担贵部吃喝,而且现在正值麦熟季节,也不能影响沁州百姓收割。”
“既如此”
韩世忠略作思忖,抱拳回答道:“韩某先退回襄垣驻扎,顺便把沁州的新情况,回禀王将军定夺。”
“驻扎襄垣也好。”
杨长见韩世忠没去铜鞮的意思,遂提议说道:“本来沁州就没有兵祸,不必让将士们跋涉赶路,请带我向王将军问好,本官回城就派人跟去汇报,咱们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行,那我们就此告辞,今日多有得罪。”
“刚才是杨某失礼,出手没有轻重.”
“杨总管武艺惊人,韩某从军多年、生平仅见,佩服,佩服.”
“将军谬赞。”
一番寒暄恭维,双方各自收兵。
望着韩世忠的背影,仇琼英露出不解的俏脸:“适才官人诚恳相告,韩世忠居然不肯信,如此不识时务的家伙,就不该放他走!”
“方绅手里没有兵马,说他造反很难让人相信,韩世忠谨慎点也没错”
“呵呵,妹妹是记着仇呢。”
“他就是无耻嘛,怎么有脸自夸以一敌二,刚才看官人打得真解气。”
“或许官人就是帮妹妹出气”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杨长望着林冲苦涩一笑,感叹道:“韩世忠武艺不错,治军也是一把好手,从撤退情况就看,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是啊。”林冲颔首肯定,捋须附和道:“要是刚才直接冲阵,我这一千新练好的兵,恐怕要吃大亏.”
“回去吧。”
杨长刚挥手示意出发,突然又把林冲叫住,嘱咐道:“哥哥别忘了留哨探,万一那王渊听不进去,或者被蔡京、童贯所收买,咱们得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没这么严重吧?王渊不是只有两万人?我们只要据城而守,再来两万也不怕.”
“要二十万呢?”
林冲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长这数字镇住。
随着沁州官员赴任,同时带来朝廷积极争夺燕京,在北方集结数十万兵的消息。
要是梁山众人都在,又有田虎十几万降卒,或许还可以掰掰腕子,现在沁州只有五千人,若童贯强说杨长才是反贼,局面就会变得非常不妙。
好在杨长丝毫不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估计是用忠臣身份做掩护,暗地里蓄积力量等机会?
就喜欢他谋定而动,我要尽全力帮他成事。
林冲被杨长外表所迷惑,其实这厮神态自若是因为韩世忠,因为后世对此人的超高评价。
方绅造反已办成铁案,童贯若想包庇强定自己造反,除了要处理沁州所有官员,还需要保证韩世忠不乱说话。
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让王渊、韩世忠卷进此事,最后还能让他们帮着上报朝廷,比自己亲自上报更有说服力,杨长也情愿把功劳分出去。
韩世忠虽率兵先行,与后军的距离并不远。
撤回襄垣,当天傍晚。
韩世忠正帮解元敷跌打药,就有斥候传来大军入城的消息。
不一会见到王渊,韩世忠即把杨长所言,以及在阵上的厮杀情况,一五一十作了汇报。
王渊听得不可思议,想了想即蹙眉摇头。
“我素来对你放心,可如杨长此荒唐之言,你竟就这么轻信了?蔡太师都多大岁数了?估计没几年好活,他鼓动别人造反图啥?蔡少傅(蔡攸)马上回京受大赏,虽少傅与蔡太师不睦,但两人毕竟父子一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末将也没全信,但杨长言之凿凿.”
“没全信你撤回襄垣作甚?应该屯兵虒亭监视沁州兵马调动,然后等待本将前去汇合。”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看到韩世忠苦着脸抱怨,王渊指着他打趣感慨:“泼韩五能说出这话,说明那杨长真有本事,但侧面说明他比方绅更适合造反,或许此人图谋不轨被方绅察觉,然后就被颠倒黑白?”
“呃”
韩世忠腹诽造反有适合一说?但表面依旧附和王渊,对曰:“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现在我们怎么办?”
“沁州情况不明,杨长、林冲都如此能打,若他们占据地利而守,仓促进军恐损兵折将,他不是要派人要么?先听听再做计较。”
王渊言罢,见韩世忠欲言又止,遂问:“你有其别的建议?”
“要不要派人报知辛将军?”
“兹事体大,不能只凭杨长一张嘴,我们做事不能太冒失,先观察两天看看情况,他若不派人来襄垣,就必是缓兵之计。”
“哦”
韩世忠想建议派人潜入沁州打探,但是话到嘴边又自己收了回去。
杨长、林冲本领高强,观其带来的兵马也有精神,真有异心必定严加防范,派人潜入如同羊入虎口。
国家正值多事之秋,金人嚣张跋扈又贪婪,要是南下将对大宋是灾难。
韩世忠内心希望杨长没说谎,他这样的猛人就该去燕京震慑外敌。
带着这样的想法,韩世忠于第二天中午,在襄垣见到推官鲁捷。
方绅造反一案,由于杨长分劳关押,并采取离间计狗咬狗,一天就完成审查取证。
鲁捷带着誊录的供词,与曹正一起到襄垣大营汇报。
王渊、韩世忠听完目瞪口呆,因为方绅三人各怀心思攀咬,便让鲁捷分别推出三种结果。
其一,始作俑者是蔡京,唆使方绅、白礼陷害杨长;
其二,主谋是江南方腊,暗中支持同族兄弟入主沁州,然后收拢田虎在河北的余党,等到力量足够起事响应;
其三,蔡京不甘罢相,遂贼人与方腊勾连,欲颠覆大宋王朝。
鲁捷完成汇报结束,便被带去驿馆休息。
两人离开大帐,王渊起身指着案上供词,手都情不自禁发抖。
“鲁捷的推论缜密,供词又如此翔实,把任何结果上报,都会在京城掀起风浪。”
“您忘了他留了后话,认为方绅陷害杨长可能性最大,但这也涉及到”
“是啊。”
王渊颔首接下话腔,喃喃说道:“剩下两个结果,我都认为是他和杨长故意为之,他们知道本将要上报童枢密,想引导大家选择方腊主谋。”
“那将军如实上报否?”
韩世忠问得意味深长,王渊怔了一瞬即舒展眉头,淡淡说道:“有多大脑袋戴多大帽子,这种事自然如实向上报,咱脑袋小不会为难自己,不过有件事我想不通.”
“何事?”
“蔡太师与杨长何仇?怎会处心积虑对付?你在之前刘将军麾下,他在朝中根基甚厚,可曾听到相关传闻?”
“末将位卑,刘将军即便知道,也不会告知.”
“说得也是。”
王渊听后颔首应和,帐下本有偏将十几员,之所以独与韩世忠亲近,一则是他作战勇猛,二是他出刘延庆麾下。
刘延庆指挥使失误,导致五十万宋军在燕京为辽军大败,后以丧师之罪被贬至筠州,他麾下部曲、将领则多归辛兴宗帐下。
王渊想开了之后,便出大帐唤来亲信军官,令其持供词送辛兴宗决断。
回到大帐才刚坐下,他又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催促韩世忠说道:“良臣,你骑术全军最好,快去把他追回来!”
“怎么了?”
见韩世忠一脸纳闷,王渊苦着脸回答:“没派人去沁州核实,万一事后出了新变故,辛将军必责行事鲁莽!”
“将军不必忧虑,派人去沁州核实又要耽搁,早让上面知道是好事,有新变故再上报不迟。”
听了韩世忠安慰,王渊终于有所释然,随即唤来帐下诸将,准备选人赴沁州核实。
王渊刚简单说明情况,偏将雷龙即抱拳请缨。
“末将愿往!”
“有胆色,不愧大内侍卫出身,不过此去铜鞮须得小心,不管是否蔡太师指使陷害,他都不该硬碰硬顶回去,他小小总管哪来的底气?简直是鱼死网破做法,我担心全是杨长做局。”
“其实.”
雷龙经过短暂思考,走上前附在王渊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王渊眼如铜铃,惊问:“当真?”
“千真万确!”
雷龙表情坚定,言罢即走出大帐,看得众人茫然。
王渊随后遣散众将,韩世忠故意留到最后,凑上前小声询问:“将军,雷龙刚刚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最好,总之杨长确实有底气,他与蔡太师真有过节.”
王渊一句不说还好,话讲一半听得韩世忠难受,他觉得等雷龙从铜鞮回来,自己有必要找他喝一顿酒。
当雷龙出现在杨长面前,这厮再次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谁能想到赵福金四个贴身护卫,居然在河北连续见到两个?这人似乎还是那四个大内高手的头头。
‘老朋友’相见,自是置酒款待,不在话下。
两人刚喝了几杯,话题自觉引到京城旧事,引到赵福金的身上。
仇琼英在外练力归来,从廊下路过听到屋内两人谈话,随后如受惊小兔跑开。
稍后见到扈三娘,仇琼英即神神秘秘告状:“姐姐,小妹刚才听到个秘密,官人似乎在京城有相好,你知不知道”
“不可能吧?官人虽单独去过几次,但一直洁身自好,连勾栏都不愿意去”
扈三娘答话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之前那件荒唐事,随即一拍大腿站身往外走。
“我们走。”
“干什么去?”
“偷听!”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