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身体与精神逐渐放松,刚刚摸到一丝禅定的法门,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哪个鸟人搅扰洒家.”
鲁智深不情愿睁开眼,以为是某个梁山兄弟找自己说话,于是黑着脸翻身下榻着履,开门却看见长老身边那小沙弥,心中怒气瞬间被风带走。
“你有事?”
“长老请师父去一趟。”
“现在?”
“现在。”
小沙弥双手合十,行完礼即转身离去。
鲁智深挠头想了想,便大步流星跟上去,想喊话叫停又怕惊扰他人,只得自行加快步伐。
不多时,鲁智深来到禅房谒见。
智真长老再次把他打量,之后捋着雪白的胡须,喃喃说道:“下午方丈内人多口杂,你我师徒还没好好叙话,今夜无月无星、众皆早睡,可愿陪为师闲聊几句?”
“弟子愿受教诲.”
“说你杀人放火不易,并非全是苛责之意,也不是杀人放火全错,你这几个月为国平叛,乃是除恶利民善举。”
“弟子生性愚钝,行事皆凭心所为,特别是招安来河北厮杀,分不清谁善谁恶”
“战场杀业,最是难辨。”
智真长老微微摇头,突然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你在杨将军麾下做事,为师对此人比较陌生,可否详细说说他的情况?”
“杨兄?弟子从哪儿说起?”
“从头说起。”
“哦”
鲁智深咽了咽口水,随即从两人青州相见开始,说到在梁山上如何相处,再到招安后征讨田虎的经历。
智真长老听得频频点头,但之后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结束杨长的话题,智真长老勉励鲁智深勤习佛法,又教他如何修禅入定之法,直到深夜才送其离开。
夜里找来鲁智深谈话,主要是了解杨长的情况。
智真长老有相面之能,他下午在方丈内近距离打量,一眼看出杨长应该短命早亡,但此时却充满着无穷生机,顿时怀疑被邪祟夺了躯体。
为人善良,行事洒脱,武艺出众,力大无穷.
能说出我心光明,更以光明尊者为绰号,与梁山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听了鲁智深的详细介绍,智真长老内心愈发疑惑,拿不准杨长是神还是魔。
临睡之前,智真长老做了个决定,他打算明天借讲法参禅、诵经超度,以法力加持对杨长试探。
是人是神是魔,都逃不过法眼。
次日用过早斋,法堂上鸣钟击鼓。
合寺众僧披袈裟按次落位,近百梁山头领肃立法堂两旁,左侧以宋江、卢俊义领队,右侧以鲁智深、杨长为首。
人齐之后,智真长老登上法座。
他先拈信香祝赞起始,跟着便引堂下众僧诵念超度,亲为周通三人做功德。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如来慈愍,转大法.”
智真开经,众僧跟诵。
法堂之内,禅音阵阵。
梁山众人听音在耳,顿感乏味欲睡昏昏。
少顷,堂头首座接续领诵。
智真长老暗中观察,只见杨长站得笔直,一双眼眸明澈透亮,并没显露半点疲态。
这少年,有定力!
寻常佛语,似无作用。
“文殊师利,是地藏菩萨摩诃萨,于过去久远不可说不可说劫前”
“复有铁鹰,啖罪人目。复有铁蛇,缴罪人颈。百肢节内,悉下长钉,拔舌耕犁”
智真长老以法力入诵,梁山众人顿时感觉到不一样,声音如笔在脑中绘出画面,身体也不自觉感受到凉意。
“唵,钵罗末邻陀宁,娑婆诃.”
脑中画面如跑马灯切换,直到梵音真言被反复诵念,耳朵像被低音炮持续轰炸,仿佛要填满小小头颅一般。
听不下去的头领,中途陆续离开法堂,而位于前排的众头领,竟一个都没有离开。
杨长第一次持续听经,这厮非但不觉无趣难受,反而当歌曲一样享受,看得长老啧啧称奇。
此人非魔,定是神佛转世。
事后宋江参禅问偈,长老云堂请斋不表。
由于次日要就下山,宋江知道长老有大智慧,便在夜里叫上鲁智深,到智真禅房求问前程。
长老写出四句偈语相赠,借口禅机隐语让其自参。
宋江无奈拜谢,望见鲁智深欲言又止,便作揖代其求问:“弟子已得点化,鲁智深来此不易,吾师可有偈语送他?”
看到长老摇头摆手,两人只得作罢告辞。
回去路上,宋江见鲁智深闷闷不乐,便拍着他臂膀宽慰:“大师不必失望,或许长老送我偈语,其实是送给众兄弟的,大家一同参详就是.”
“洒家并不失望,只是觉得奇怪.”鲁智深蹙眉缓缓摇头。
“奇从何来?”
“不知.”
“不要胡思乱想,早些回去休息,咱们前途光明。”
宋江先将鲁智深送回,之后到自己寝房合上门,又取出那张偈语参详:当风雁影翻,东阙不团圆。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
这究竟何意?
前两句完全不懂,后两句颇能理解。
功劳足,福寿全。
要我攒足劳足,最终福寿双全?
吾师良言,与我想法不谋而合。
宋江抓住两个关键词,抱着那张偈语心满意足入睡。
他这边很快起鼾,鲁智深那漆黑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睡不着。
吾师今日诵念《地藏经》,怎么和以往大不一样?
咚咚咚.
三更上下,门响三声。
声音很弱,但鲁智深听得清楚,他本身就睡不着,便翻身下榻开门。
“谁?”
“是我!”
“师”
智真长老夤夜来访,鲁智深闻言大吃一惊,慌忙借星光把他迎进去。
正打算点灯,长老却拉住他衣袖。
“为师就说一句话。”
“吾师请讲.”
“徒弟此番下山,跟定天奇星即可,必得正果大道。”
“天奇星?杨长兄弟?”
鲁智深回过神来,智真长老已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就好像没来过一样。
合门上榻,睡至天明。
次日辞别长老,下山与吴用等人汇合,催趱军马起程不表。
行路两日快到定襄,丧门神鲍旭突然从马上摔下,好在这厮皮糙肉厚没有伤到,但经安道全诊治发现他染了风寒,不宜跟随大军远行赶路。
定襄县小缺药,宋江便催促赶到太原拿药,途中催命判官李立也发寒症。
昼夜兼程赶到太原阳曲,鲍旭忽冷忽热已迷迷糊糊不识人,李立则全身打摆子不能下地,安道全遂开方拿药及时救治,宋江等则被迫滞留太原休息。
安道全医治数日,时间来到十月下旬。
鲍旭、李立用药见好,身上寒热症状都逐渐消失,但需休养半月才能痊愈。
宋江心系朝廷回复,不想所有人被他俩耗在太原,于是留下安道全与薛永、侯健照顾,带着余众回军沁州。
军马刚过祁县,天上突然飘起大雪。
不久之后就要翻山,大雪必然减缓行军速度,七八天路程要走半个月,而这一切都是被两个病号耽搁。
想到这些糟心事,吴用遂以吐槽口吻问宋江:“哥哥,大家出门都是同住,鲍旭、李立体格都不错,怎会莫名其妙染上风寒?他们在五台山做了什么?”
“佛门清净地,他们能做什么?”
宋江凝眉摇头,之后捋须猜道:“山上夜里朔风连连,或许他二人不慎着凉,正所谓病来如山倒,这事谁能说得清楚?军师何必见责?”
“怎么会?就是随意说说。”吴用不肯承认,连忙转移话题:“眼下脚程必然耽误,估计等赶到铜鞮,朝廷任命就会下来,哥哥估计杨长能得什么官?”
“这谁能知.”
宋江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猜下去。
既怕杨长获封高官,又怕朝廷给个小官敷衍,毕竟他就是自己参照物,起点太低不好往上爬。
十一月中旬,众人回到铜鞮第三天,朝廷旨意便到了。
杨长受封修武郎,出任沁州兵马副总管。(北宋重文抑武,正军职由文官兼任)
宋江听后五味杂陈,心说杨长这样功劳才八品,看来我得立大功劳才行。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