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么依照卢中郎的意思是,我只要烧了书信,就能让剩下的世家归心,大家一团和气,撑持着老态龙钟的帝朝,继续在腐臭的泥泽中前行吗?”
王景嘴角勾起,带着几分讥讽,几分不屑:“我若妥协退让,那么现在与以前,又有什么分别呢?我对做一个裱糊匠没什么兴趣,若是制度束缚了我的手脚,阻止我带领国家和百姓富强,那我就会打破这个制度,为此不惜满手血腥。”
话已至此,王景的试探终于结束,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与决意。
“卢中郎,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更没有不流血的改革,你渴望一个美好的世界,却又不想改变现有的状况,就不怕到了最后,帝朝与世家,你一样都保不住吗?”
历史上的世家豪族,就是支持司马氏夺权,三国归晋,最终天下虽然一统,但祸根早已深种。
三马食槽之后,世家逐渐演变为门阀,开始横行霸道,对百姓残酷压榨。
以至于不到短短百年时间,华夏的汉人文明就彻底崩溃,社会犹如一潭死水,最终遭受五胡乱华的外部入侵,在血泪与屈辱中近乎被灭族。
卢植是好人,但他的理想,他的信念,到了最后,对整个中原,对所有的汉人,却并不能带来美好的结局。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也没办法解决世家带来的种种问题。
现在他不但不解决问题,还要来反对正在尝试改革的王景,阻止王景去解决问题,这种事别说他只是名臣了,就算是孔子来了,王景都没面子给。
卢植没能预见五胡乱华的结局,他只当王景是杞人忧天,又或者是以此来掩盖自身的野心,所以对待王景,卢植的态度仍是强硬:“祁侯,你若一意孤行,可知后果会是什么?难道你真要天下烽烟四起,杀戮不断吗?”
面对卢植的极力劝阻,王景不为所动。
本质上,两人都是固执的人,坚持着各自不同的理念和道路,因此谁也说服不了谁。
只见王景目光平静,语气平淡却透露出一股百折不挠坚定不移的意志:“卢中郎,想靠言语说服别人放弃利益,太难了,所以我才会选择了更有效的方式。我相信,再固执的人,在刀剑面前,也会放下他们高傲的头颅,认真倾听我的道理,遵守我定下的规矩。”
王景的话,语气虽是平淡,杀机却已森然,让人闻之,如坠冰窟,背脊发凉。
卢植大受震动,情绪更是激烈:“祁侯,伱的想法,实在太危险了!”
而王景却是摇头慨叹:“我若不这样做,汉人的未来只会更危险。”
这份杀意,这份决心,虽然早有所料,但不忍看见天下因此而再掀战乱的卢植,不禁怒声大喝:“祁侯,你究竟意欲何为?挑起战火,掀起杀戮,对你究竟有何好处?”
面对质疑,面对诘问,王景神色泰然:“儒家最初的理念,是想要拯救乱世,以仁和礼重建法度与秩序。但可惜的是,你们失败了。独尊儒术之后,儒门内部大多的所谓儒士已经忘了初心,而世家更是成为帝朝的毒瘤。”
“而我,只不过是在做你们这些士大夫本来应该做,却没有去做的事情。”
想起黄巾之乱的起因,还有世家豪族对土地的无限兼并,卢植无奈叹气,却仍然想要再劝:“改革是善举,但应该循序渐进,你太激进了,这对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这本是好意,但王景却并不接受,因为不是每一份好意,都能带来好的结果。
拖延,只会带来新的问题,而无法解决已有的问题。
王景态度始终不变,面对卢植劝说,他仍是坚持最初的选择。
最终的结果,仍是没有结果。
卢植无可奈何,只能起身告辞。
而他离开前,王景再次开口:“其实我已经给过他们选择了,建立行会制度,允许所有人的加入,只要接受改变,就不会成为我的敌人。弘农杨氏,汝南袁家,他们就是很好的例子。所以今日你不该来劝我,而是要去劝那些选择与我为敌的人。”
卢植无言以对,长叹一声,带着萧索的背影,离开了卫将军府。
不一会,荀攸前来面见王景:“主公,与卢中郎谈得如何了?”
王景的脸上,无喜无悲:“不欢而散,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了吗?准备开战吧,为了推行改革,流血与杀戮,在所难免。”
“是。”
荀攸低头时,神色复杂。
他也是世家之中的世家出身,但这一次,他却站在了王景这一边,而颍川荀氏的立场,又会作何选择呢?
荀攸不知道,他只希望,荀家这次不要站错了队,否则那将是万劫不复。
洛阳城外,洛水涛涛。
渡口处,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长河之畔,与滚滚东逝的流水相伴,背影说不出的萧索和惆怅。
不一会儿,两匹快马疾驰而来。
来者年轻俊逸,身穿儒服,腰佩长剑,姿态优雅而恭敬,正是儒门中的儒士种辑和王服。
两人来到卢植面前,立刻下马行礼,神色恭谨:“见过卢中郎。”
“不必多礼,我早就丢官去职,你们若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先生便可。”
种辑与王服闻言面露喜色,恭敬一拜:“是,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虽然不能成为卢植的关门弟子,但这师生的名分,却也不是随手能得的,说出去都能羡慕死不少人。
但是高兴之后,交谈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肃穆。
种辑忍不住问卢植道:“先生,事情谈的如何了?”
卢植喟然长叹:“有负所托,我说服不了祁侯,他眼下执意要追究名单上的人,这件事情我恐怕无能为力,诸位还请自求多福吧。”
说完也不等种辑和王服反应过来,卢植便驾车离开,今日与王景的交锋,让他心力交瘁,差一点就难以招架。
洛阳的事情,他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了,现在只想回到幽州老家,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以了此残生。
而种辑和王服两人,却是对眼下的局势头疼不已。
“现在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反吗?”
种辑懊恼不已,本以为王服费尽心思请来卢植,能让王景回心转意,却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而王服同样没想到,此刻的他,表情终于再也无法维持淡然,露出了几分焦虑和不安:“为今之计,唯有做最坏的打算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默默点头。
世家,或者说经过儒学改造的世家,身为现有制度下的既得利益者,他们绝无可能轻易就放弃到手的利益。
王景以新技术为诱饵,也许能让一部分世家改换门庭,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种改变,愿意让出已经吃进嘴里的肥肉。
比如种辑和王服背后所属的家族势力,就是世家当中的死硬分子,他们的想法最为固执,坚持“祖宗之法不可改”,排斥一切的改革和变化,心中只觉得维持眼下世家的优势,继续垄断帝朝的权力、资源甚至是掌控思想。
善恶对错,都要由他们来定义!
而对于王景抛出来的那一点点商业上的利益,许多世家的家主都是嗤之以鼻的,些许钱财,比起高高在上的权力和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了权力,害怕弄不到钱?
别以为儒门名士天天把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的放在嘴边,就真以为他们是忠义无双了。实际上一旦触及到世家的根本利益,就算是皇帝,他们也敢起兵造反。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