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默然良久,问:
“你对刘彻此人的看法,可有出处?不会全凭臆想吧。”他知道刘彻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偏偏要问个清楚。
因为他想知道,武如意究竟是如何判断出来的。是她自己思考出来的,还是说从别人那里听来,便记在心里了?这些一问便知。
武如意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如此刨根问底的。后世者本来就没有见过这两人,要分析他们不就只能靠史料……等会儿!
她悚然惊觉,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不对劲。
方才房玄龄讲的那个神怪故事,对应陛下等人隔空与什么人说话的场景,加上如今他们拿到的配方……
陛下现在问得如此详细,不会是因为他就是故事里的人,他真的认识秦始皇和汉武帝吧?!
心惊好一阵,武如意收拢心绪。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但她要是没有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恐怕就得去地下向那二位皇帝求证了。
她恭谨答道:
“确切地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汉武帝,只是骂他的人都被他干掉了。”
“他打匈奴劳民伤财,因为这个,当面谏言骂他的非常多。然而汉武帝的做法是,骂他打匈奴劳民伤财?那伱就自己去,转头把人给丢到边塞去打仗,还没一月,调去的就被匈奴人给砍了。”
“此事史料有记载,足以证明刘彻是个非常不怕挨骂的人,他胸有块垒,极自信,被人骂也无法让他郁郁寡欢。”
“至于他爱好广泛好奇心强……”
“从记载中可知,刘彻精通诗经、楚辞,文学素养不错;对先秦历史信手拈来,史学也算精通;劝霍去病看孙子兵法,说明他至少对兵道有所了解;用董仲舒……咳咳,说明他起码对百家都算是粗通。”
“他建乐府,了解音律;修改历法,说明了解天文;对河套西域南越了如指掌、治理黄河,这意味着他对地理水利也很明白。”
“其他诸如冬小麦、坎儿井之类的,以及骑射不错,都耳熟能详了。”
“汉武帝还很会取名字,其余女色一类的传言更是数不胜数……”
“此类种种,都是史料上可以找到根据的,汉武帝能够懂得这么多或有用或没用的事,基本不可能是被逼着学,也没有人能逼他学,只能是他自己感兴趣才会去了解。”
“这是奴从书上看到后自己琢磨的,若有疏漏,还请陛下恕罪。”
说完,武如意深深顿首。
李世民目光复杂地盯着她趴在地上的后脑勺看了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他往左看看长孙皇后,往右看了看凑过来的房玄龄等人,半晌,叹了口气。
不论是殿内何人,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
这些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尤其除了长孙皇后之外,众人都是同刘彻面对面见过、聊过的,他们对刘彻的认知很清晰。
问题是,武如意居然也说出来了这些话。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知识储备比许多成年男子都要强,这就算了。而且她面对李二陛下的诘问质疑,普通人正常说话都很困难,更别说如此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地将自己的想法条条陈述出来了。
须知,即便先前武如意点出朱元璋与宋慎之间有联系,那也不代表她就比这帮国之栋梁更聪明,不代表她有多么天才。
要是没有被先前已知的事情给一叶障目,其实他们也能很轻松地看出问题来。
武如意今天做的、说的,都没有超过在场众人的能力范畴,并不算太夸张,也没离谱到宋慎那种通晓古今的程度。让他们震惊的是,武如意她还只是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女孩啊。
以后再是女皇帝,再厉害,如今不过也才十来岁,可她比起同龄贵族少年不知强了多少,比成年人也不差。
李世民凝视着地上的武如意——
最重要的是,此女现在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宫中人。
观音婢看人的眼光不错,她向自己保证过,只要能够给武如意足够的保障,有功该赏的官职、钱财一样不落,只要不乱点鸳鸯谱把她许配给谁家公子哥,那么观音婢就可以确保武如意的绝对忠心。
人的野心会不断膨胀,武如意能变成那个女帝武则天,自然不会少了野心,可只要能让她的聪明和野心从后宫、从皇位上挪开,她的作用会大得多。
半晌。
李世民敲了敲桌案,淡淡道:
“武如意,朕方才将你升为从六品掌言,但你并不离开立政殿,仍旧在皇后身边伺候。”
“立政殿事不多,还算清闲,倘若再给你安排些事,你可忙得过来?”
武如意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自己尾椎窜到了脊椎。
她默然一秒,再次顿首:
“全听陛下吩咐,奴万死不辞。”
是的,她不想,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陛下金口玉言,好商好量跟你说话是给你脸,但是如果真的蹬鼻子上脸拒绝,那就是你自己不要脸了。
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李世民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有点想笑——终究还是年轻,没有经过什么事,再早熟,在他们这帮老家伙面前也很容易看穿。
他的手在桌下握了握妻子忍得要发抖的手,让她也憋着点别笑出来,而后才对底下仍然俯首的武如意开口。
“朕方才便说了,要司天监的人帮着制火药。”
“既然你对丹药和方士不喜,那正好,你去帮着盯一盯,每日回立政殿同皇后禀报进度,如何?”
武如意:……?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