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伱知道当朝大员中,还有谁家只有一个独女的吗?”
能被放在已经瞎了的宋慎身边服侍,兰云绝不仅仅是个普通婢女。
她从小在宋家长大,是家生子,而宋濂自己就是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对家中仆役们孩子的教育也比较重视,不管是婢女还是小厮,小时候都得读书识字。用宋濂的话说,就是管他的先读,有没有出息另说,若是能读出名堂,他就给人放出奴籍去博功名,若是能力不行,一个读过书的小厮也不会堕了宋家面子。女子不能科举,将心思放在读书上的少之又少,兰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非但通读四书五经,而且被宋濂培养过,对于朝廷里的人际关系也相对了解,至少官位高的她都听宋濂讲过。
要不是兰云有这样的本事,宋濂怎么可能放宋慎独自离开家搬出去住?
“公子,确有一位。”
兰云回忆片刻,笃定点头:
“前任礼部尚书吕本家中也是只有一位独女,但很有出息,如今是东宫侧妃,听说前些日子出了点变故,不过也只是传闻,并没有确切消息。”
宋慎只觉得这个世界好荒谬。
都是礼部,都是家里只有一个独女,女儿还都出了事,只不过吕氏还没死,而朱氏前几年便溘然长逝了。
朱梦炎与吕本同朝为官,或许还很长时间都呆在同一个衙门里,假如现在交流起来,他们会不会有共同语言?
吕本会不会也是胡惟庸的人,才趁着这机会顺势拉拢了朱梦炎?
这厮在城外庄子里养天病人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后续,不知道马皇后会如何处置,或许,是想等到胡惟庸的案子一起办也未可知。
宋濂没有在信中明确说过什么事,可能是担心被人给看见,抓住把柄,但现在宋慎心里的警惕已经升到了可以拉响警报的程度。
从祖父目前透露的信息判断,他的前岳父朱梦炎基本可以确认是胡党,很可能会上门替胡惟庸跟他重新拉近关系,而如今正是皇帝朱元璋刚刚下过旨意准备开恩科的时候,胡惟庸那边绝对不缺人手,却多半急需拉拢一大批有话语权的文人。
宋濂与世无争,且已经告老归乡,由朱梦炎来帮忙拉拢前女婿宋慎,从而让宋慎代表宋家开口,这是一个很精妙的陷阱。
如果他真的是以前的宋慎,出于对岳父的愧疚和对亡妻的感情,或许真的会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
祖父已经离开应天府回了老家,身边没有人可以提醒他,就算他现在身体健全,也不会改变什么。
那么紧接着,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就可以很轻易地把宋家拉下水了。
宋慎终于理清楚了整件事,也明白了为何祖父会刚到浦江就立即写信提醒他。
深秋时节,他身上竟然浸出了一层冷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真是让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公子,您还要给老太爷写信吗?”
兰云提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宋慎回过神来,摸索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摇着头起身:
“你一会儿替我回信,就说我晓得了,心里已经有数,会想办法避开他们,不会把宋家送进火坑里去的。”
“还有……”
“备车,我要进宫走一趟。”
…………
武英殿。
朱元璋正与光幕中的李世民僵持着。
一个狮子大开口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敢要;另一个恨不得扇对方几个大嘴巴子,让他别白日做梦,有些东西拿给他,那大唐得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朱标也已经同李善长将事情大致说清楚了。前者沉默看着父亲与人扯皮,后者心潮澎湃满脑子都是事,居然也没说话。
于是整个武英殿里居然显得鸦雀无声。
不知双方僵持了多久,门外传来太监小心翼翼的通报——
“仪鸾司指挥使,毛骧求见!”
一直僵着脸的朱元璋这才转过头,对朱标颔首。
“让他进来说话。”
而后,他看向光幕:
“李世民,咱要见臣子了,你还要腆着脸继续这样?”
光幕对面的李二毫不在意:
“你都不怕被你的爱卿知道这事儿,朕怕什么?你跟他说啊,说完了之后再跟朕说,朕不急。”
朱元璋额头上都快冒青筋了。
这是什么死皮赖脸的狗东西?!
他深呼吸几下,不去搭理李世民,将注意力放在刚进来的毛骧身上。
一来,毛骧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最近还不是种土豆的时候,所以他平时除了盯着手下翻地,就是盯着仪鸾司本来负责的事。武英殿关起门来说话时,若非有重要事情,毛骧不可能来打搅,来了就肯定是有要事禀报。
二来,朱元璋也刚好想验证点事情。
“臣参见陛下。”
毛骧行礼之后刚想直接禀报,但抬起头就看到了殿内的李善长。
昨天夜里才被陛下带着去威胁过的人,今天就出现在这里……
他有些迟疑。
但朱元璋淡淡开口:
“毛骧,有事就说,都不是外人。”
毛骧顿了顿,选择听话而隐晦地禀报:
“启禀陛下,臣方才接到消息,宋家那位如今正往宫里来,要去一趟坤宁宫。”
“您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朱元璋眉毛一扬:
“他来了?今日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手下人有听见动静么?”
毛骧颔首:
“有。有一封浦江来的信,今日刚送到他那里,不多时他便叫人备车,要进宫求见了。”
浦江这地方,朱元璋当然知道。
宋濂的老家嘛。
“收拾收拾,咱过去一趟,还跟先前几次一样的安排。”
吩咐完,朱元璋想了想,又问:
“毛骧,你看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毛骧犹豫着,将目光落在了李善长脸上。
李善长脸上的兴奋僵住。
好你个毛骧……老夫就是你眼里奇怪的东西?!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