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1章 既然没苦,那你就硬吃吧
十五岁的弘历面容还带着青涩,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模样。
他本就长了张白白净净的容长脸,一双细长丹凤眼,加上自幼长在王府与紫禁城养出来的气度,即便站在闹市里,也能一眼看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清俊贵公子。
但弘历很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纵然他头脑聪慧、地位稳当,几乎是许多人心里认定的储君人选,不过他很清楚,这天底下仍有许多自己万万不能得罪的人。
眼前的苏培盛,就是其中一个。
且是份量相当重要的一个。
“苏公公,不知汗阿玛召我进去是为何?”
虽被堵住去路硬逼着要进养心殿里,弘历也没有太慌乱,他知道自己不能慌,所以短短几個呼吸就调整了心态,跟在苏培盛后头迈了步。
他笑道:
“平日里这个时辰,汗阿玛都在养心殿里看折子处理政务,我来送汤也没指望着求见,只担心汗阿玛咳嗽,想请他忙碌之时喝了汤也爽利些。”
“不知怎么……”
弘历故意没有把话说完,等着苏培盛接。
这位苏公公,是汗阿玛仍在潜邸时就跟随左右的心腹,汗阿玛登基后,他也极受重视,后宫大事小情都在苏公公的眼皮子底下,连粘杆处这种只对汗阿玛一人负责的暴力机构他都能说上话。
很多时候,苏培盛牙齿缝里漏出来的一句话,对宫里人的提点就比辛辛苦苦打探半年都要强了。
这位又向来是个人精,不可能不知道他弘历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苏培盛只是又笑成了原来那般乐呵和气、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奴才样。
“四阿哥一片纯孝,想来皇上也是知道的。”
“不过皇上今日召见您,自是有他的缘故和考量,您也别多想,或许只是皇上听闻您冒雪前来送汤心内感动,想跟四阿哥说说话呢?”
“更何况……奴才方才在外头跟您说话,皇上要见您这事儿不是奴才传的,奴才也不知为何呀。”
苏培盛在宽慰自己。
弘历心里警铃大作!
他今日来送的不过是碗润喉咙的汤,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片孝心,这没错。可苏培盛以往见到自己都会主动透风,因为这老奴才知道汗阿玛喜欢他,有意跟他打好关系,以求往后……
可现在是什么意思?苏培盛在宽慰什么?
是,弘历会在今日、此时此刻出现,的确是因为有个太医院附近的耳报神来告信,说皇上召了太医去养心殿,联想到前些日子汗阿玛总咳嗽的事情,弘历问过了自己的母妃,才特意将小厨房里一直备着的汤给送了过来,讨汗阿玛高兴。
但这不意味着他窥探圣踪。那汤但凡尝过了,一定知道是确确实实吊着熬了大几个时辰的,就算他赶着太医前后脚的档口过来,前面的时间是实打实的……
弘历心乱如麻,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飞转。
他不会办错了事情,要受罚了吧?
否则苏培盛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宽慰他?
养心殿。
弘历站在门口,被苏培盛仔仔细细地掸过身上的雪之后,手脚冰凉地走进了东暖阁。
身后的门吱呀刚合上,房间里的暖意便迅速包裹住了他,让他被冻得有些发僵的脑子转得快了些。
“皇上,四阿哥来了。”
苏培盛恭恭敬敬地候在边上说。
弘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汗阿玛在暖榻上斜斜靠着,衣冠整齐,也很清醒,并无慵懒之色,似乎没有脱衣午睡,但是旁边却有一床被子随意搁着,不知道怎么回事。
汗阿玛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什么。
沉思,阴郁,怒意,恍然,惊喜……抑或是,兼而有之?
总归跟往日不同。
汗阿玛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尽管宫妃和皇子都知道他其实活得相当拧巴矫情,心思多、疑心也多,但他在孩子面前总是将这些情绪给藏得很妥当,身为父亲的慈爱严厉比身为皇帝的君威要更真切,以至于弘历几乎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更何况,弘历现在才十五岁,仍在读书,还没有成婚,更没有开始办差,自然就无缘见到汗阿玛在朝堂上是个什么模样了。
半晌,榻上的汗阿玛抬了抬眼皮子,没先搭理他,而是对苏培盛说:
“朕方才午睡了多久。”
苏培盛没有多一句嘴,毫无破绽地笑着回答并关心:
“皇上睡了有足足半个时辰,睡的很熟,怕是近日来政务太多连轴转,累着了?”
弘历心下一片茫然。
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听说汗阿玛有午睡的习惯啊……而且,午睡为什么要传太医?算一算时辰,方才第一个传话的耳报神就是约莫半个时辰前来的,那意味着汗阿玛刚睡下,太医就来了。
他听到消息后立即换了身衣裳,从阿哥所去了母妃宫中,找人准备枇杷炖梨汤,再然后,为了不显得跟太医前后脚那么刻意,路上专门放缓了脚步走过来,也正好让那枇杷炖梨汤放凉一些,让身上的雪更多一些,好让汗阿玛知道他的辛苦。
这来来回回忙活两趟,到养心殿的时候,刚好过去半个时辰。
等等!
他背后瞬间惊出了满满当当一层白毛汗。
既然汗阿玛不可能午睡传太医,那……那不就意味着,“午睡”这俩字本来就是个借口么?
养心殿刚才传太医,或许都不是汗阿玛自己传的。
汗阿玛他……晕过去了?!
“弘历。”
榻上,胤禛看着自己的这个四儿子,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跟以往差不多,但目光中的意味不知为何,显得尤为有压迫感。
弘历立即跪下行礼:
“儿臣见过汗阿玛。儿臣今日冒昧前来,是因为……”
他推了推放在身侧地毯上的食盒,想赶紧将自己过来的理由说出来。
但是他没能成功。
胤禛挥挥手,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