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微微闭了一下双眼。身后,两个特事局小哥窸窸窣窣,挺直身体,恭敬低头。
“所以,这几样东西是……”
“是金珠玛米的。除了第一批进来的,后面还有很多人进来,剿匪,战斗,很长时间……
他们去最偏僻的地方,去最危险的地方,有人掉进冰缝里,有人一头倒在路上,有人坐在那里就没了气息……这个就是……”
是烈士的遗物么?沈乐的呼吸越发粗重了些。他轻声询问:
“烈士遗骸,找到了吗?”
“太爷爷交给阿爷的时候没有。”朗嘎扎西非常肯定地回答:
“阿爷交给我的时候,也没有。”
至于再往后,他就不知道了。他只是一个普通民众,能力有限,而且,在这几件遗物当中,并没有留下烈士的名字……
那大概是没有找到了。物件有灵,如果已经找到,如果已经归葬,如果亲人来上过香,大概这个木盒不会如此耿耿于怀,不肯让他们碰。
沈乐身后,两个特事局小哥已经摸出手机,开始飞快搜索。没多久,内地来的那个上前一步,戳戳沈乐,把手机展示到他面前:
果然没有。24年的时候,还有无名烈士墓被发掘出来,经过详细的鉴定和对比,确认烈士身份,找到他们的亲人。
新闻里面说,应该还有一些无名烈士墓,散落在各处,没有确认身份……
“我知道了。是要把他找回来吗?这个任务,交给我!”
沈乐信心满满地向军帽鞠了一躬。他戴上手套口罩,伸手捧起军帽,仔细观察:
顶部没有别的文字,内衬也没有。内部帽沿……头发和帽子接触的地方……缝了一圈麻布上去,遮住几个破洞。
麻布上面,汗渍、油渍当中,有几个用钢笔书写的,至今历历分明的小字:
“生的伟大”
“死的光荣”
沈乐捧着军帽闭了一下眼。他没有尝试拆开军帽,而是展开精神力,渗入内部,尝试查看内衬里面,有没有更多的字迹。
丝丝缕缕,一条条经纬线,仔仔细细捋过去,还是无奈停手: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帽子就是帽子,上面没有写名字,也没有写日期,没有画地图,半点都没有……
“我再看看其他的东西?”
他征询地望向朗嘎扎西。朗嘎扎西点头退开一步,让沈乐从容翻取这些物件。铅笔,短短半截,不到半根手指长,没有其他痕迹;
茶缸,连表面的字迹都烂完了;
那个手柄……沈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一时居然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更不用说判断它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是牧民用的鞭子柄。”朗嘎扎西似乎看出他的迷惑,在边上指点:
“当中是一根木棍,用绳子缠在上面,缠得紧紧的,防止滑手。里面包裹羊皮,外面,应该是牦牛长毛编成的绳子?”
这样的吗?
沈乐握住那根短棍,在空中来回甩动两下,果然模拟出了甩鞭子的触感。
翻过来仔细看,短棍一头平顺光滑,另一头倾斜而粗糙,边缘有断裂痕迹,可能是被用来抵挡刀子,被切掉一大半,剩下的部分被掰断?
再渗入精神力,去观察棍子内部,观察表面上的皮绳。木棍表面,羊皮上,都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道一道切痕。
切得很用力,很深,穿过绳索缝隙,直接深入木棍内部。一道道切痕几乎平行,看上去,不是仓促间用来格挡,而是留下痕迹的人有意为之。
这些切口,是用来记录什么?
日期?
地形?
还是……
沈乐默默揣测一遍,还是找不到头绪。他无奈叹口气,把所有物件用红布裹住,放进镶了绿松石的盒子里,连盒子抱到怀中:
“我尝试一下别的办法……你们稍微退开一点,不要惊扰我?”
两个特事局小哥立刻拉着朗嘎扎西后退。朗嘎扎西只要在房间里,能够看到沈乐和他手里的盒子,便也毫不抗拒,很顺从地站到角落。
沈乐左右望望,拖过一个蒲团放在画像前方,抱着盒子,深深鞠躬:
“我知道您老人家是无神论者……您大概是不会有‘在天有灵’这种存在的……但是,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还请您保佑我……”
保佑我不被打扰,保佑我能够顺利和这些遗物建立联系,保佑我能够顺着遗物的共鸣……找到我想要寻找的存在……
他坐倒在蒲团上,闭上双眼,安静调息。房间里果香轻柔,和矿物颜料的浓烈味道,隔壁传来的浓厚藏香味道,凝结成独特而让人安心的气息;
在这样气息的环绕当中,冥想世界里,星星点点的光芒亮了起来:
首先是被他放在箱子里的肩吞,激烈地闪耀着,跳动着,急不可耐;
然后是两个特事局小哥,和他们携带的仪器,散发着明亮而稳定的光芒;
朗嘎扎西身上的光要微弱许多,却和房间里的唐卡们,组成了另外一种不可忽视的气场;
再然后,就是沈乐怀里的木盒……
这个木盒本身,存在一种奇异的力量。两侧的白象纯净、圣洁而包容,能够涵养内中的气息,却不会伤害它、干扰它;
白象中间的莲,粉色的瓣和琥珀色的莲蓬,在冥想世界当中,光芒格外清晰。
沈乐甚至能够“看”见,莲蓬轻轻托举着那几件遗物,瓣裹在上面,不让它们的光芒消失;
而白象源源不断地喷出净水,滋养莲,也通过莲滋养那几件物品……
“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做的一切……现在我已经来了,交给我吧,让我和它们沟通一下……请帮助我,找到你们的伙伴,找到你们的主人……”
沈乐在心底默默念着。掌心热流源源不断,汇入木盒,也通过木盒汇入里面的遗物。
渐渐地,半截鞭柄在他的冥想当中,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鞭柄上的刻痕发出光芒,灼灼跳动:
沈乐仿佛看见了一双手,一只握住鞭柄,一只握住短刀,用力刻下去。每刻一刀,就是一声叹息,轻轻念叨一个名字。
这上面刻下的痕迹……是……牺牲的战士吗……条件有限,不能带走,就用这种方式记录他们,刻在鞭柄上,也刻在心上?
“那么,还有半截呢?在哪里?你能和它共鸣吗?能指给我看吗?”
沈乐在心底一遍一遍重复。半截鞭柄没有任何反馈,只是越来越亮,亮度很快就超过了身边的肩吞。
须臾,那半枚红五星也跟着亮了起来,轻轻震鸣,不断跳动:
在沈乐的感知当中,它自行旋转了一个方向,把缺损的半边转向西方,略略偏北一些。
很快,鞭柄也跟着旋转起来,缺损的那一块,也指向了红五星相同的方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在那个方向。”沈乐轻轻点头,提供了更多的力量过去:
“来,告诉我,还有多远,你们寻找的东西,到底在哪个方向?”
冥想世界里,极其遥远的地方,亮起了一颗星子。沈乐轻轻吸了口气,赶紧沟通铜片:
“来个地图!拜托,来个地图!让我看看到底是在哪儿……”
地图很快就出来了。沈乐几乎是用精神力,在上面一寸一寸地摸着、数着,好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巨大的昆仑山脉,高寒荒僻的无人区。河流是没有的,湖泊是零零星星的,山峰是一座迭着一座的。
但凡数错了,就得从头再来,就得在高原的戈壁上,不晓得多跑多少冤枉路……
“我们……”
沈乐睁开眼睛,转向两个特事局小哥,脸上笑得很尴尬,很难看:
“可能要多绕上千公里路……能再麻烦您二位一阵子吗?”
“义不容辞!”
本地小哥毫不犹豫地回答。内地过来支援的小哥上前一步,淡定加了一句:
“您还不是体制内的呢,就为这些事情奔波劳碌,我们干这个不是应该的?——给我们一天时间,整顿装备,然后就出发!”
一天时间,换车,加油,添加高原装备。第二天,沈乐抱着绿松石木盒,向昆仑山南麓,那绵延无尽的雪峰前行而去。
沿着国道狂奔两天,又在当地兜来兜去,转了七八个圈子以后,沈乐终于在一片看着毫无特征,长满骆驼刺的荒滩戈壁上停住脚步:
“就是这里了。大地告诉我,这下面应该埋着遗骨……你们要不要通知上面?接下来的工作,有专业人士出面比较好……”
他手中,绿松石木盒不断震颤,鞭柄跳起又落下,落下又跳起,砸得盒盖啪啪作响。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