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气息走向不是很流畅,还是要调整一下……
兜来兜去,调来调去,终于全部搞定。沈乐才松了口气,就感觉整个人往下一沉,又往上一晃:
喂喂喂!
什么情况!
我的位置!
我的视野!
这又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了!
视野里铺天盖地的红。沈乐定了好几次神,往前一扑,终于撩开了一片滑溜溜的红绸,把自己的脸压在木头框子上:
视野被分隔成一小块又一小块碎片,形状歪七扭八,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情况。
透过这些奇怪的碎块,只能看到晃晃悠悠的衣服下摆,踢踢踏踏的马蹄,还有不断移动的路面。
沈乐想要站起来,稍微一动,头顶“砰”地撞上天板;想要转动身体,稍微一扭,前后左右,全都是碎裂的阴影……
周围吹吹打打,喇叭、唢呐、锣鼓,响个不停,鞭炮声震耳欲聋。沈乐茫然地抬起头来,眼睛贴在最近的一个洞口,努力往外看:
这是一顶轿子?
是一顶轿子对吧?
轿子倒是特别好的轿子,外面流苏垂落,雕刻重重叠叠,琳琅满目——就是这些雕刻,把他的视野切成了极小极小的碎块;
可是,这轿子也太小了吧!
人坐在里面,座位差不多就和肩膀同宽,端坐不动,背部靠在轿厢上,膝盖顶到前面轿门,头顶距离天板,也就一只手掌的高度……
等等,这轿子还没有门!
没有门啊!!!
沈乐恍惚地想起来,这就是他在俑人的队伍中央,看到的那顶豪华万工轿。豪华是足够豪华了,但是,一点都不考虑坐着的人的感受:
所以你们是怎么把人塞进来的?
之后又打算怎么让人出去?
轿子里的人万一饿了,累了,要上厕所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不要为了外观,就忽略使用者啊!
不是,为什么是我坐在轿里?
之前云鲲在喊“你这样要嫁不出去的”,喊来喊去,我真的嫁出去了?
我到底是被谁嫁出去的?!
安静,安静,不要害怕……只不过是一段记忆而已,只不过,这段记忆的角度,有点刁钻而已……
他用力锤了两下轿子。也许不是他锤的,而是这批送嫁俑人的记忆里,那位新嫁娘实在忍受不住,锤轿子喊人。
人倒是立刻就来了,在外面嘻嘻哈哈,拍了拍轿沿:
“妹子,饿了吗?还是累了?稍微忍一忍,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你要嫁的是个大户人家,排场要摆得足足的,婆家才高看你一眼!”
你们真的不怕我在轿子里饿死——不是,出嫁的不是我,都快给你们搞晕了——真的不怕新娘子在轿子里饿死吗?
两个时辰!
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
还要坐在这么小、这么憋闷的地方,一路晃晃悠悠过去,到了地方,还有一大串仪式!
这不是让新娘子被婆家高看一眼,这是娘家提前折磨新娘子吧?
沈乐在心底里不断咆哮着,怒吼着。然而并没有谁注意轿子里的人,送嫁的新娘兄长马蹄的的,快速闪开,又提高了声音:
“大伙儿加把劲!快走出这段山路了!都把自己拾掇拾掇,有耳朵的耳朵整整好,有尾巴的尾巴收起来!”
“知道了!”
“您放心吧!”
“绝不会误了大小姐的事儿!”
轿前后,响起一连串嘻嘻哈哈的应和。明明每句话都听得懂,沈乐侧耳倾听,却不是每句话都是人类的语言:
有狐鸣,有猿啼,有老鼠的吱吱声,也有大野猪沉重的哼哼声。感觉,这一支送亲队伍,组成十分繁杂,人类含量十分可疑……
等等,这么多妖怪的吗?
这么多妖怪,是怎么被聚到一起的?让他们聚集起来送嫁的,又是谁家的小姐?
总不成是山君的妹子吧!!!
那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母老虎了!
以及,俑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安静地待在轿里,左顾右盼,只恨自己不能突然变小,从轿子里爬出来,把这支送嫁队伍的情况看个究竟。
奈何铜片并没有给他变大变小的功能,就算给了,他也没法在一段记忆当中使用。
轿摇摇晃晃,随行人员吹吹打打,从白昼走到黑夜,从黑夜走到月上中天。
等等,中国人通常说的婚礼,“婚者,昏也”,这个“昏”不是说你发昏了才会去结婚,而是婚礼通常是在黄昏进行——
这怎么都走到半夜了?
半夜了还怎么结婚?这不符合习俗啊!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女方送嫁的队伍嘻嘻哈哈,开开心心地走,越走越平坦,越走路越宽阔;
而男方似乎也并不对这个时辰感到多么惊讶,他们照常打开了大门,照常把轿接了进来,照常——
等等这轿是卸下来的吗?!
沈乐眼睁睁地看着轿停稳,看着新郎官在轿前面射了三支箭。
然后,看着一众轿夫抽开轿上的某个机关,把巨大的轿顶举起、卸了下来:
那轿顶层层叠叠,上面亭台楼阁、人物故事,雕得繁复异常,光这玩意儿就占了整个轿子的三分之一高度。
沈乐严重怀疑,这轿子是为了做这么巨大的轿顶,才必须压缩内部体积,否则的话,内部空间如果舒适了,整个轿子就抬不动了……
卸完轿顶,再卸轿门。一顶豪华的万工轿,像是小房子似的被人拆开。
新娘子这才得以头顶凤冠,身穿繁复厚重的嫁衣,蒙着盖头,跨过栏杆被人搀扶出来。
这要是轿门不是拆掉的,是向外开的,那一身嫁衣,怎么也得在轿子上勾出三五个洞啊!
谢天谢地,沈乐发现,自己是站在新娘子身边,而不是附在新娘子的身上行动——
也就是说,待会儿就算有婚礼,他也不是第一视角体验。
他快快乐乐地环顾四周,看着新娘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脚步已经不由自主,溜到了送嫁队伍身边:
咦,等等,等等!
送嫁队伍呢?
怎么消失了?
这么多抬嫁妆的人呢?
这么多吹吹打打的人呢?
轿夫呢?
轿子呢?!
沈乐找来找去,找了半天,才在院墙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狗洞。
整支送嫁队伍已经缩小了好几倍,排队通过狗洞,曲曲弯弯,向外绕去。
绕出院墙,绕进后宅,一个接一个,跳进一只厚重的嫁妆箱子,整整齐齐地排列成队伍:
然后,一道光芒闪过,那些会走路的,会说笑的,会抬轿子抬箱子吹唢呐吹喇叭的……
身上衣着鲜艳的送嫁人,瞬间变成了僵硬的泥俑。
沈乐:“……”
等等,等等!
丫鬟呢仆妇呢家丁呢陪房呢?
说好跟着一起嫁过来的仆役呢?
全都变成泥人啦?
就把新娘子一个闪在婆家,孤零零地面对后半生,不管了?
送嫁队伍全部撤退,变成泥俑?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而且——我都还没搞明白,男方到底是什么人家,女方到底是什么人家,我连朝代都没搞明白!
迟了。不等他蹿回正厅,抓个人问问,面前的场景已经如梦幻泡影般碎裂。
沈乐睁开眼睛,只看见一排又一排的泥俑,端端正正站在他面前,大到千工床,小到拇指和食指可以圈起来的印章,整齐排列……
“所以,你们好歹告诉我一下,新娘子是嫁到哪家去的可以吗?”
泥俑无言。
泥俑不动。
然而,沈乐再次努力延伸出精神力,把这些泥俑包裹住,试图在它们身上找出秘密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泥俑身上——不,不是它们身上,而是它们排列成队伍的时候,身上共鸣起来的力量线条,好奇怪啊!”
好奇怪,而且好眼熟……仿佛在哪里看过……他一定看过的,他一定没记错……
沈乐努力搜索枯肠,同时尝试用精神力勾勒这些线条,引动它们的力量。
一次,两次,三次,等到他引动成功的那一刻,铜片嗡嗡一声鸣动,眼前有什么东西一亮:
“不,等等!”
“不要把我传送走啊!”
“好歹给我时间留个口信!!!”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