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查资料,讨论,修修改改。一直折腾到墙上的画心干透,又延续了三天,才定下初步方案。
张老师紧迫盯人,耐心指导,看着沈乐先在宣纸上,之后又在老化处理过的丝绢上,反反复复练笔:
“注意干笔和湿笔的结合!哪里用干笔,哪里用湿笔,不能搞错!”
“这里只是裂缝,用点染法就可以了!一笔拖过去就过分了!”
“以点找面,点面结合!宁浅勿深,层压烘染!”
接笔、全色,要让补上去的部分,和原画品貌一致,一在深浅新旧程度的把握,二在色调明暗协调,三在软硬平匀的控制。
张老师对沈乐看得很紧,要求他每一笔着色都先在备用纸上反复试涂,还要说出每一笔为什么要这样涂:
力求下笔有据,循序渐进,心悟笔随。沈乐反反复复,练了能有七八十遍,才通过了宣纸的考验,在丝绢上又开始磕磕绊绊:
“哎呀!破了!”“哎呀!又破了!”
“哎呀!!!”
全新的宣纸,和老化处理过的丝绢,落笔触感简直相差太大了。宣纸上几乎可以随便挥洒,完全不用担心纸会戳破,可这丝绢……
“你以为呢?”
“你以为我们平时的工作是什么样子的?”
张老师吐槽他。画绢比画纸更脆弱,几百年的古画,一指头点下去就能破损。用笔的时候,要非常小心翼翼,才能不对画心造成损害。
沈乐练得满头大汗,用光了他购买的所有丝绢,才达到了张老师的标准。
最后站在古画面前,提笔准备接续的时候,他几乎是战战兢兢: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你也别那么紧张。”张老师在旁边笑道:
“你比我们还多几次试错的机会。最起码,绢坏了你能自己补,颜色画错了,还能让你那个墨斗帮忙吸掉,不是么?”
沈乐:“……”
虽然老师是在安慰他,而且也确实缓解了他的紧张,可是,为什么怎么听着,怎么像是在讽刺他呢?
他把各种各样的杂念甩掉,按照已经练过上百次,几乎熟极而流的方式,一笔笔沿着原画的线条,将断处一一接续。
每落一笔,心中都有各种各样的念头浮起,画作原来的样子,合金大佬与蠹妖展现出的样子,张老师给出的参考……
那些图案,那些笔法,走马灯一样在心中掠过,叠合,最后,又凝聚成唯一的一笔。
轻轻一笔落下,整张画悄然震动,灵性开始上涌。沈乐惊讶地发现,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呼应着他,指引着他——
对,对,就是这里!
是这样的!我喜欢!
不,不对,不是这里……不是这个图案,不是这个颜色……
古画的灵性起起伏伏,如烟如雾,如丝如缕。沈乐接续得正确,灵性就欢腾,就喜悦,就高涨;
接续得错误,灵性就黯淡,就哀伤,就低落。
到后来,沈乐几乎不用再回忆先前定下的方案,只顺着灵性的指引,一笔笔或浓或淡,或干或湿,轻轻掠过画面。
张老师站在一边,看着沈乐着了魔似的全神贯注,一笔一笔,越来越是自信。
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沈乐的动作,也观察渐渐变得完整的绢画:
“唔……这个山水的走向,有点泼墨写意的味道……”
“这池边的鸟雀也是……”
“风格有点熟……”
“感觉像是在学徐渭的风格?又没怎么学到家的样子,有点硬仿的风格,画这幅画的人,没有徐渭那股孤苦悲愤……”
“唉,名人作品还容易推断,越是普通画者的作品,你越是不知道他会怎么画……”
除此之外,沈乐的变化更让他惊讶。一笔一笔,已经偏离了之前他们的推断,他下笔却越发自信,毫不迟疑。
仿佛有个声音穿越时空,在沈乐耳边告诉他该怎么画,又仿佛,当年的画者,暂时附在了沈乐身上:
“……怎么突然长进了?昨天,不,今天早上,明明还没这本事……”
张老师百思不得其解。而沈乐全神贯注,手下越发挥洒自如。
随着时间的推移,断裂的线条在他手下逐渐变得连续,仿佛是这幅绢画上,时间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最后一笔画完,他恍惚感觉,整张画都活了过来。画上的一男一女,特别是,画上弯弓射柳的少年,正起身回头,对他微笑:
你来了吗?
你终于……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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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