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相有何辩解言语?” 继续闭目假寐。依旧做个蚌壳。 晏容时站在监牢外,语速依旧不疾不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让本官猜一猜郑相此刻的想法。用四个字形容的话,应是:有恃无恐。” “清名在外,敬仰者众。大理寺不敢对郑相动刑。此其一。” 郑轶依旧闭着眼,脸上浮出一丝嘲弄的微笑。 他当真继续往下说。 “但郑相早已清楚地知晓,银锭中融出的铁钥匙,就是庄九信物。三把铜钥匙中的一把,正是开启精铁库仓的钥匙。只要郑相把这个秘密供出,便是一桩足以抵死的大功劳。郑相心中有恃无恐……此其三。” 视线阴冷如毒蛇,在晏容时身上缓缓转过一圈。 “有庄九的女儿应小满在你身边,知道这些并不出奇。晏少卿,你日夜把庄九的信物带在身边,但你敢说么?你不敢说。你不敢把应家牵扯进来。庄九就是应大硕这句话,你不敢落在供状上。” “庄九信物这桩大功劳,你知道,却不敢说。开启库仓的钥匙已被你复制出来,就放在你案头,你却不敢告知任何人。唉,只为个情字纠缠。” 郑轶呵呵地笑起来:“老夫打赌,今日这番单独对话,晏少卿还是不敢录入供状。” 在郑轶的注视下,晏容时走进监牢,在郑轶面前停下脚步。把一个托盘放在郑轶面前,上面放置一串三把沉甸甸的精铁钥匙。 他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串三把精铁钥匙,同样放在郑轶面前。 郑轶冷笑不言。 同样入手沉重,约莫十两重。 “——只可惜,郑相的人潜入大理寺当夜,似乎太过匆忙,弄错了钥匙?” “放在官署里的三把钥匙,是我闲暇无事玩耍用的。只有这把单独钥匙,被我日夜带在身边……才是真正根据庄九信物复制而出的,可以开启库仓的钥匙。” 郑轶瞪视着托盘里的三串铁钥匙。 瞠目良久,郑轶突然身子一动,人就要暴起抓托盘! 云淡风轻抛下一句:“郑相心中有恃无恐的大功劳,无了。”悠然踱走。 但这回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关押官差三番五次地叮嘱狱卒:“押进来的这名关键重犯,年纪既大,身上又受伤,你们当心看好了。这盛富贵极为要紧,千万不能出事。” 郑轶从半梦半醒间猛地惊醒,骤然翻起望向对面! 缓缓坐下后,带白翳的浑浊眼睛翻起,往这边牢房直视过来片刻—— “原来是你,郑轶!你也进来了?!黄泉路上有你相伴,老夫不孤单。哈哈哈!” 烧成灰他也认识,正是盛富贵本人! 盛富贵身负重伤,精神却健旺。他在邸店“停尸”那几天,被捆在担架上睡够了,张嘴骂了整个晚上。 终于安静下来的牢房里,郑轶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人几乎陷入癫狂。 盛富贵的奸细身份已暴露,两边多年的危险平衡被打破。如果不能两个一起苟生,他一定会拉着自己同死! “盛富贵供出了对郑相极为不利的口供。” “郑相可有任何用来抵罪的供状?人证物证俱全,郑相再默然不语下去,只怕要默然上法场了。” 相比之前几次,晏容时这次停留的时间短得多。吩咐文吏把供状收起,转身便欲走。 “且慢!老夫有供状。” 郑轶将自己形容得极为可怜。初入官场,年少无知,被老奸巨猾的巨贾豪商重金诱哄胁迫,一步步误入歧途。他年轻时并不知盛富贵是北国奸细。 “盛富贵老奸巨猾,定然将武器库仓的下落牢牢握在手里,用作保命手段,绝不会轻易吐露。老夫愿将武器库仓的下落献给官家,换取恕罪机会。” “怎么,你知道盛富贵将一仓武器藏于何处?” 原来,当年盛富贵曾经托他寻找巧手匠工,以五百斤精铁整块浇筑一道铁门。号称“家中藏金库仓”。 这样的内嵌设计,盗贼无法暴力拆走锁头,只有把钥匙伸进铁门留下的开锁孔才能打开。 盛富贵当时也笑说:“得之我命,失之天 昏暗牢房内,郑轶供证道:“重五百斤的铁门,极为庞大醒目,便是用马车运输也走不远。必然就在京畿一带,多半藏于山中。可以在临近村落的山脚隐蔽处细细搜寻。” 晏容时将供状缓缓卷起,意味不明地看了郑轶一眼,转身离开牢房。 从头到尾听得清楚。 两人并肩走出牢房甬道后,开始闲聊。 十一郎冷冷一哂:“递送上去,郑轶必死。” “官家宅心仁厚,优待士人,厚待臣下,对郑轶多年信重。但越是仁厚之人,越恨信重之人的背叛。” 晏容时:“原来如此。供状递呈上去之后,以郑轶和盛富贵为首犯,再想想法子寻回那仓武器,去年秋冬开始查办的武器失窃大案便可以结案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黑暗牢狱,秋日阳光从头顶上方照耀下来。 这回十一郎想了很久。“如果盛富贵老实供认、顺利寻回那仓武器的话……官家大喜之下,倒有可能赦免死罪。” “劳烦你入趟宫,呈给官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