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郎撩袍坐在她身侧。 放下茶壶时,两边衣袖料子碰在一处。 两人在四方茶桌下手拉着手,一个左手喝茶,一个右手喝茶。 两人单独见面,应小满嘴上不说,心里也极为高兴。说起来,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彼此的模样。 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同时,心里陡然想起上次夜探晏家大宅,七郎在东苑寝屋辗转反侧,三更末睡不着,四更天便起身上朝,几乎整夜没睡。 七郎握她手的力道紧了紧。当然有。 躺下也睡不着,索性再起来翻查文档,回官衙提审犯人。 应小满安心了些,嘀咕:“忙得脚不沾地,倒天天有时间买十斤肉。” “每天去看看你。看看你气色红润,就知道你夜里睡得好。看你转头对阿织笑,便知道心情不错,家中母亲近日身体康健。看你眼皮子发肿,便知道你有事挂心,夜里哭了……” 清亮圆润的杏眼瞪视抬起,气鼓鼓地说,“别瞎猜,自打我十岁开始就再没哭过。京城夏天风沙这么大,不许我揉揉眼睛里的沙子了?” 两人你瞅着我,我瞪着你,这个话题是说不下去了,默契地另起别的话头。 “小事。我托家里相熟的郎中再写一份,明天便送去你家。” “开方子的郎中能不能也请来我家看一看?我娘情况不大好,请了几个郎君却诊治不出根本,只一味地开滋补药。” “嗯。” 两人的手自从进门时交握在一起,至今没分开。 “嗯?”话头跳得急,晏七郎想了片刻,恍然想起飞爪和刑部主簿的联系。 “看到了,所以和你商量。”应小满郑重道: 晏七郎心里酸涩一片,却又在那句“我不想你为难”里咂摸出少许的甜,甜意里又带着山顶雪球即将崩落的凉,总归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默了默,将两人交握的手攥得更紧些。应小满以为他不安,安慰他说: 晏七郎:“……”寻到别的帮手?在他不知情的背后,又发生了什么?! “上次我托阿织给你带话,不知道小丫头如何转述的,总归不像把话带到了。今天时机正好,我当面和你再说一次罢。当日我的原话是:莫急于寻仇,事态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仇家也并非你所见……” “……”两人你瞅着我,我瞪着你。 两边终于把误会给扯明白了。 “鱼市太远了,没法子。羊商圈羊的围栏附近就有几户养鸡的人家,我买羊的时候顺便跟他们收几只鸡,我娘按老家的法子用荷叶包了蒸熟,打出荷叶鸡的招牌,销路好得很!……不是你的意思?” “早跟你说了,别叫阿织传话。好好的话过了小馋猫儿的嘴,不知道给传成什么。” “……” 晏七郎问,“装了我那间厢房所有物件的碎花包袱还在么?没有真的扔了罢?” 晏七郎冲她微微地笑起来。 两人把珍贵的小龙凤捧在手里细品。 “上回你夜探东苑那晚,我临睡前打算和你写封信。” 被他一提,应小满顿时记起,夜探东苑那夜,她隔窗确实看到七郎在寝屋里深夜不睡,坐在床头写东西来着。 “所以你不写信,改画画儿给我?” 对折字纸打开,这回落于纸上的果然不是书信。 寥寥几笔,画出一副惟妙惟肖的半身人像。浓黑眉峰,狭长鹰眼,鼻如悬胆,肩膀宽阔。 “小满说说看。”晏七郎的指节点了点肖像小画,“这幅画,画得是何人?” 应小满抿了抿唇,如实回答:“晏家这一代的家主,我爹爹要我寻仇的仇人,你家族兄弟,大理寺少卿,晏容时。” 应小满的目光瞬时抬起,带出明晃晃的震惊,震惊里又带茫然。 七郎右手依旧握紧她的手。拿左手握住茶桌上备好的笔,蘸墨在肖像画空白处一字字写下: 用的是正楷字体,写下的四字又容易辨识,应小满一字字跟着读下来,每个字都认识,提在这幅画像上,什么意思? 她不喜十一郎性情傲慢,不肯见他,从此没了消息…… 晏七郎坐在明黄灯下,深琥珀色的眼睛于近处凝望向她,表面的平静暗藏不寻常的郑重。 “画像上之人,并非你要寻的晏容时。而是我好友,赵十一郎。” “十一郎并非我晏家人。他姓赵,名启甄。乃是皇家宗室子弟,当今官家的亲侄儿。” “十一郎对你有好感。上次你暗巷行刺于他,事情被他压下,因此你才安然无恙至今。但若有第二次当众行刺,小满,危险的是你。” 晏七郎从头详述情况。 “我和十一郎多年好友, 十一郎以大事托我,义不容辞。我也参与了这桩大案,年初抓获一名关键人证……才有了开春时醉酒遇袭之事。” 关键人证……有些印象, 似乎听隋淼提起过。 “就是前些日子暴死的那个关键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