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此同时,始终坐在门前的隋淼轻呼一口气,终于站起身,走去相隔不远的一处房间休息。 身为七郎的人,却被家主征用,心里一定很不高兴罢。 寝屋陷入黑暗,值夜护院按部就班巡视各处。 耳边蛙鸣此起彼伏。 西边敞开透风的两扇窗牖,无声无息间被拨开地更大。 双层复帐闪电般掀起又落下。短短瞬时间,轻烟般的苗条身影已经滚入床内,放下的帐子里漆黑不见五指,她四处摸索着去揪仇家。 应小满顿时一懵。 比伸手抓了个空更糟糕百倍的是,床里头躺下的郎君居然至今还没睡着。黑暗里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和跪坐在床边四处摸索的不速之客无言对视。 应小满:“……” 人随即紧跟而上,直接单膝跪上去,膝盖顶住仇家胸膛,压低嗓音喊,“晏容时!还记得我爹爹大硕吗!我来替爹爹报仇了——!” 脑海里飞快地划过一大串要点。 她赶紧单手解包袱布结。 这回发声极近,应小满的眼皮子剧烈一跳。 呼吸乱了一瞬。短暂恍神间,视线和黑暗里的仇家又对上了。 越看越眼熟的一双桃花眼于近处凝视着她,眼神里透出极复杂的意味,似欢喜又似悲伤,于黑暗里开口唤她: 应小满的动作顿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 半夜睡在东苑寝屋里的,竟然是七郎! 浑身绷紧蓄势待发的那根弦猛地松了。 如果七郎没有黑暗里认出她,如果他没有喊那声小满,如果他不是睡在靠床里头,她一开始便揪住他衣襟,黑灯瞎火地直接一门栓敲下去—— 啪嗒,手劲一松,沉重的包袱落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七郎,你、你怎么睡在东苑!我听隋淼说,今夜睡东苑的是晏容时!我差点把你当成仇家砸了!” 应小满:“?” “我砸你干嘛?就连雁二郎那混蛋都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砸你。这个京城我最不想出事的就是你!” 刚才应小满已经做好下手准备,带来的包袱已经打开。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抽出包袱里的二十斤包铁门栓。 她呼吸急促,胸脯不住起伏,眼泪后知后觉地飙个不住,只片刻功夫,七郎的前襟湿了一大片。 “郎君!”他隔门大喊,“屋里听到异常说话响动,可需要我等进来?” 隋淼:!! 小满娘子来寻七郎…… “郎君,你、你可还安好?!” 隋淼声线都在发颤。 黑暗室内垂落的双层复帐里,晏七郎抱紧怀里抽抽搭搭的小娘子,慢悠悠回应屋外: 四更天, 黎明前夕。天幕一轮弯月东移。 屋里有水盆。 “多好看的小娘子, 哭成花猫儿了。”七郎温声哄她, “莫哭了, 笑一笑。虽说泪汪汪的花猫儿也好看, 但笑起来的花猫儿更好看。” 晏七郎继续好声气地哄她,“凶巴巴的花猫儿最好看。” 脑袋一歪, 靠在郎君温暖的胸膛, 耳朵听着胸腔里一声声有力的心跳。 不知谁起的头, 汗津津的鼻梁和鼻尖碰触, 密闭黑暗的空间里仿佛放大了知觉,彼此的气息交缠,肌肤如蜻蜓点水般一点点试探碰触, 衣料摩擦细响,晏七郎的气息逐渐靠近, 柔软炽热的唇吻了上来。 人晕晕乎乎地倒在床褥间,身上不止热得汗津津的,浓长睫毛都被吻得湿漉漉的。她张嘴喊了声“七郎”,声音却不知为什么也像喝了酒似地,模模糊糊的尾音被堵住了。 室内落入黑暗的同时,门外等候的 “郎君!”隋淼领着一队护院砰砰砰地敲门,“郎君当真无事?应个声!” 东苑院门从外被人推开,大批披甲精锐蜂拥而入,人群当中簇拥着睡梦中惊起的十一郎,深夜赶来护卫好友。 隋淼满头满脸都是紧张热汗,“应小娘子潜入室内,不知此刻人走了没有,我家郎君……郎君不应声!” “禁军听我号令!”十一郎面色冷凝,紧盯着紧闭房门,“七郎,你可安好?我数三声,若你不应声的话,便要破门而入了!一——二——” “三”声还没数出时,黑暗安静的室内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无事,今夜劳烦你过来。喊来的人都退下罢。” 十一郎大出意外,怀疑地看了眼通风报信的隋淼。“房里只你一个?没有旁人?我怎么听说——” 十一郎沉默了瞬间,道,“她能被你劝动,可见余情未了。你我设想的最坏场面未发生。如此甚好。”转身欲走。 晏七郎却并未直接回答,只抬手示意隋淼送十一郎。 十一郎微微一惊,似乎察觉了什么,目光瞬间探向室内。“你当真无事?” 十一郎欲言又止,深深又看一眼漆黑内室,转身领着大批禁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