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阳光洒落在双轮木板车上, 两头肥羊捆扎放倒,咩咩叫个不停。 木桌上又摆出一盘圆嘟嘟的紫葡萄,特意拿家里唯一的纱罩子罩在大瓷盘上头。 应小满纳闷地掀开看了看。 义母从堂屋里探出头来, 紧张说,“先摆着。” “晌午你不在,七郎又派人送来的葡萄。还是上回来的姓隋后生,说给咱们尝鲜。之前不知道葡萄卖这么贵价, 比新上市的樱桃更贵许多, 我死活不肯收, 但姓隋的后生好一把力气,硬把葡萄塞我手里自己跑了。想来想去, 索性把葡萄供奉给观音大士做贡品罢。” 她冲观音大士像拜了三拜, 心里默念, “菩萨慢慢吃用, 我只拿两颗给阿织吃。菩萨不会和小丫头计较的对不对。” 阿织撒欢儿跑去屋里玩。 “七郎托人说他最近实在忙, 每晚得空时已过了半夜。这两日手边事有进展,他尽量早些过来, 叫你别嗔怪。哼,我当即传话给七郎,咱家不嗔怪他,七郎姓晏,和应家又不是真表亲。既然预付了四个月的赁金,厢房替他留四个月就是了。” 应小满不想当面顶撞老娘,只回说,“他最近真的很忙。娘,莫要怪他了。” 半个时辰不到,明天肉铺子出摊的二十斤羊肉准备妥当,应小满拿出账簿,算了算最近几天的入项,心情愉悦。 “菩萨慢慢吃用,我只拿两颗自己吃。七郎送我的葡萄,菩萨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义母这个月身子始终不大好,夜里又发了回眩晕。 义母连声道不必,“考进士的文曲星,哪能耽搁了人家念书。我这是老毛病了,睡一觉便好。” 沈俊青在肉铺子那晚虽说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七郎”伤到了心,隔了两天,心怀倒也放开,当场拍着胸脯应下。 她觉得自家的运气实在不错,处处都能寻到好邻居。沈家阿奴处久了,为人倒也不差。 应家肉铺子自从开张起,接连顺风顺水了两三日,今天拖着二十斤新鲜羊肉刚出摊,便遇到了波折。 豪奴前后簇拥,大剌剌坐在小巷口,旁若无人高声谈笑。 “这处便是那肉铺西施的摊子?——‘应家羊肉铺’,门面瞧着稀松寻常。” “有意思,本衙内倒要当面瞧瞧。如果小娘子的长相跟‘肉铺西施’的外号名不副实的话,呵呵,把铺子砸了,也不值当本衙内大清早起身花费的精力。” “呵呵呵……” “今天莫开张了!不知何处来的衙内,好生嚣张!我听他们说话,像是直冲你来的。趁他们尚未注意到你,原路回家去罢!” “之前不是说,这处铺子靠近大理寺衙门,无浑人敢登门闹事么?” “嗐,人早来过了。” “那算了。”应小满瞥一眼小巷口的门面处。 不知来历的衙内依旧大剌剌坐堵着巷口,和众豪奴高声谈笑。 应小满推着小轱辘车继续往前,径直走到拦路的木交椅边上。 高声谈笑的衙内倏然收了声。目光转过来,上下打量面前的斗笠少女。 轱辘车轻易撞进巷子里,应小满把阿织抱下车,开始卸门面木板,准备开张。 “买不买肉?买肉排队,不买肉让开。” “买。”衙内站在肉铺子当头第一个,笑道,“买五斤十斤都不成问题。但掏钱之前,先得让我看看,肉铺西施这外号,小娘子是否当得起?”说着竟抬手要摘面前少女的斗笠。 怎么回事,动作眼熟,似曾相识! 喜欢揭小娘子斗笠的货色?难怪面孔似曾相识,他们分明从前遇过一次。 应小满犀利地盯一眼莫三郎。纨绔浪荡子,去哪儿都能撞见他调戏小娘子。 “买几斤?说清楚。” 肉铺西施,竟然如此的……名副其实! 莫三郎的声线都荡漾起来。 应小满不冷不热,“你全买了,乡邻主顾们今天买什么。卖五斤羊腿肉给你,其他的别想。” 铛!一声巨响,耳膜震荡。 莫三郎正往前头凑,刀光几乎从他鼻尖划过,刀锋森寒凉意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没等他反应过来,斩裂的砧板木屑碎片已经飞刮过脸颊。 莫三郎还在发愣,脸颊火辣辣地疼。他本能一反手,摸了摸脸颊不知何时擦出的两道血痕。 “京城衙内,莫三郎。”应小满不在意地答,掂了掂羊腿分量,“头次切五斤肉分量,略多了。等着。” 一整块羊肉连筋切下,应小满掂了掂羊腿,满意地说,“五斤分量整。” 笃笃笃,雪白刀身在众人眼前晃出了虚影。刀光如匹练,剁肉声不绝于耳,简直连在了一处。 在众豪奴震惊转为惊骇的眼神里,一整条羊腿去皮,剜肉,拨筋,去骨,羊腿肉切成大小相等的肉块,整整齐齐摞好,顷刻之间,只剩一根光秃秃的雪白羊腿骨搁在砧板上。 艳如桃李的小娘子,下手如此干脆狠辣! 拿五个油纸包起五斤羊肉,应小满挨个掂了掂分量,把不剩一点筋肉的雪白羊骨递向莫三郎,“买三斤肉送一根羊腿骨。大骨头要不要带走?” 小娘子竟然早知他的身份!明知他是兵部莫侍郎之子,却丝毫不生畏惧,反倒当着他的面把一整根羊腿剐成白骨头。 如此凶悍的小娘子,若提刀摸上门来—— 莫三郎脸色发白,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