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唯一的念头是,依依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样,她不可能再将人留在身边。可依依最爱干净,做值日时连空调后和讲台下的卫生死角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把人送走前,她得帮她整理好衣服和身体。夏攸宁在那间机房里待了整整四天。不吃饭,不喝水,就默默做着一心想做的事。救援队伍对整所学校所有的房间进行排查,用电钻将机房的门卸下时,都没办法分清楚她和尤依依究竟哪一个还活着。过了许久,夏攸宁才从她人口中得知,那天她们将怪物引走后,另外两名女生在慌不择路之下竟直接选择了冲出学校。学校外的怪物比学校内的还多,好在她们撞了大运,正好跟救援队伍迎面撞上,保住了她们,也救下了学校里其她的幸存者。而那两天老师没来送饭,果然是因为她们来不了了。她们抓住一个难得的机会,拼死闯到校外传出了信号,才给救援队伍指明了前进的道路。这些都是过了很久的时间后,夏攸宁才陆陆续续了解到的。刚获得救援的那一个星期,她每天都浑浑噩噩的,灵魂的一部分已经跟着其她人离开了,她本身也变得不再完整。事后她再去回忆,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那一个星期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直到,她见到了依依的母亲。在夏攸宁看来,平时殷妙颜对女儿的态度其实很别扭。关心是有的,却浓烈得过了头,反而让做女儿的有一种处处被控制的不适感。可依依仍是她唯一的、视若珍宝的女儿,所以女儿离去后,她的精神一下就崩溃了。明明状态已糟糕至此,她还是在听其她幸存者说夏攸宁在第一轮袭击时护住了自己的女儿后,强打起精神,去向夏攸宁表达了谢意。眼看着殷阿姨在面前哭到几近昏厥,还是言语混乱地向着自己鞠躬道谢,夏攸宁忽然想起了她对依依的承诺。那是依依记挂着的最后一件事,她必须得信守承诺。从那天之后,为尤依依的父母养老送终,就成了支撑夏攸宁活下去的主要动力。天灾破坏了一切,人们都在摸索着过日子,努力活过下一天。夏攸宁的学业自然也被迫中断,好在因为父母早逝,她的适应能力比同龄人更强一些,慢慢也找到了活下去、赚钱改善阿姨生活的方法。最开始,她是打算为阿姨和叔叔两人负责的。可是,同样面对孩子离世,总有一些人能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摆脱悲伤的阴影。叔叔在几年后组建了新家庭、有了新生活,被往事困住的,只有她和阿姨。第一年、第五年、第十年和第二十年,对夏攸宁来说没有区别。重复的日子单调至极。但是,当三十八岁的她站在镜子前,看向镜中的自己,却发现眼前之人与二十年前毫无变化时,她仍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变化悄无声息地发生了。第二十五年,夏攸宁送走了殷妙颜。女儿去世后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能撑这么久,都是因为夏攸宁的缘故。她们是真的相处出了母女情,生怕“干女儿”会急不可耐地追上自己和女儿的脚步,她才熬过了一年又一年。临去世前,她还死死拉着夏攸宁的手,指甲在后者的手心里划出了道道红痕,拼着最后一口气嘱咐干女儿“好好活,替我们两个的份一起”。夏攸宁答应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想让干妈走得安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舍弃生命对她来说,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难怪当初她在机房四天三夜不吃不喝也没有出事,难怪她的样貌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改变。早在第一次被名为污染种的怪物袭击时,她的身体就发生了异变。她成为了不老不死的“怪物”。夏攸宁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究竟是福是祸,就她自己而言,“迷茫”,是她唯一的感受。原本广阔的天地,被天灾后的黑色尘暴所封,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为高危污染区覆盖,信号也被阻隔,这里成了一座孤城。幸好,城市原本农业、工业都还算发达,度过了最开始那段混乱的日子后,城市的运转逐渐踏上正轨。那些原本地处偏远、难以自给自足的城市,恐怕会更艰难。可是,夏攸宁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原本的住处已经待不了了。还活着的邻居每次见到她时,都会夸她一句“夏小姐心态好,看着也显年轻”,可那上下打量的视线里,满满都是怀疑,似乎转身回家后就会打给联盟加以举报。不得以,夏攸宁搬了家,来到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全新的生活。哪怕得了殷阿姨的嘱托,要她“好好活”,她的存活意愿仍然很低。在最绝望迷茫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曾试过寻死,可是……手腕被利刃划开的疼痛感是真实的,然昏昏沉沉地一觉睡醒后,她仍然活在世界上,只是手上多了几条难看的疤痕,此外还有一地的血迹等着她去清理。事情变得更糟糕了。夏攸宁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把房子恢复为原样。毕竟,她再住个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肯定得换新的住所,可不能让下一个住进来的人因为她的尝试,吓出什么毛病来。房间被清理干净,手腕处的疤痕也淡了,只剩下红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