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行之事, 都是基于同一个目的。 这是西里尔写在自己早已闲置下来的日记本第一页的话。 摩根在那个夜里展露出的愁苦和悲伤, 是激起他改变决心的导火索。 如何能够让姐姐敞开心扉, 不再被仇恨侵扰? 他也确实一步一步平稳地在前行。 再后来, 公爵府的大小事宜都可以由他经手,摩根从必须分心替弟弟处理杂务的忙碌中解脱了。 她完全不介意一直把这个忙帮下去,因为在她看来, 弟弟就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事就是她的事。 可她还是不放心。 “不要让自己这么辛苦,我的西里尔。”摩根对弟弟道:“所有会使你疲惫、烦恼、忧虑的事情, 我都恨不得让它们全部消失,或者代替你去做。” 他把本就属于自己这个公爵的责任全部接回来,让姐姐可以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和平民们的接触增加了,虽然受身体限制还是走不了多远,但知道的信息也在增加。太远的地方,外甥们会帮他去。 他一直都在努力。 ‘只是。’ ‘过去的你被保护得太好,一旦脱离了你所处的安逸环境,窥见外界截然不同的真实的残酷,你就会像这样崩溃。’ ——不要参与进来,才是对你而言最好的结局啊。 是谁……对他说的…… 想不起来。 总觉得,他应该与何人有过一场争执。 为什么,为什么—— “西……” 被人从近处呼唤,西里尔猛地惊醒。 “你就不应该去的。” 摩根在得知弟弟领着大儿子和二儿子去了王都,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还是四年前,摩根早就在第一时间冲去王都,把弟弟带回来,再把傻儿子们挂到树上摇晃。 摩根起初怎么都不同意,足足被西里尔用软软的声音磨了大半年,她才勉强妥协。 她……非常、非常非常艰难地想通了这一点,只忍痛把高文和阿格规文抓来,严令警告他们要紧跟着舅舅,保护好他,不能伤了更不能累了。 没用的傻儿子们就是这么帮她看的人! 摩根急着把弟弟从马车内扶出来,见弟弟脸色发白,冷汗淋漓,心都要痛得碎掉了。 西里尔知错,只好先安抚她。 她忍了又忍,结果还是忍不住了:“高文他们想去就让他们自己去,你怎么也……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贵族有哪里值得浪费时间交涉的。还是说,西里尔,你——见到亚瑟了么?” “亚瑟”——这是新晋的摩根一听到就会暴躁不已的禁词。 摩根还不知道,她一直想瞒着的事情已经被西里尔发现了。 西里尔自是不能让她察觉了。至少现在还不能,不然摩根姐姐会气死。 被女人扶着的年轻人稍稍驻足,目光转向摩根时,嘴角勾起了点点笑意。 “总是让你为我担心,对不起,我最爱的人。” 摩根错愕,呆滞,僵硬……败退了。 “休息就不用了,刚刚才睡了一觉,时间还早,我想再看看书。” 摩根:“不行……好吧,把药喝了再去。” 说是这么说,其实拼命起来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人面不改色喝完姐姐准备的魔药,洗脸换了身衣服,就直奔书房。 目前至关紧要的内容,就是他在皇宫与国王所说 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然处于难以回避的危难之中。 然而,如若不只局限于公爵的领地,在更广阔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们遭受外敌的骚扰及入侵,再不做抵抗,国家很可能颠覆。 “也许,她会希望得到我的帮助。” “如果她是一个合格的王,那么她一定会来找我。不过,那样的话,嗯,摩根姐姐……算了,这种不定情况,到时候再看吧。” 大约几天后,在王都待了两天的高文和阿格规文两人终于回来了。 “舅舅,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绝对没有见色忘你——” “虽然我确实没有这么做,但是,舅舅,前面那句话是高文说的。” 只说了一句话就被舅舅和弟弟一本正经无视的高文骑士:“……” “我只是遵循了骑士守则的教诲,对女性予以关爱而已,你们啊,怎么都——” “抱歉,开了一个小玩笑,我其实是想调节你们的心情。”西里尔轻咳:“毕竟你们时隔三年,又被姐姐挂到了树上,可能心里的阴影……” 高文:“……” 不用说了,舅舅就是故意的。 看两人的表情,他们对新国王亚瑟·潘德拉贡的印象不错,连严厉的阿格都说,亚瑟王的确很有王的风范。不过,要确认他是否能赢得人心,还得再继续观察。 高文说着,就陷入了沉思:“不对,我怎么会这么说?娇小是形容女性,太失礼了,应该是矮小,嗯,男性如果是这样的身形,就算是王,也会缺乏威严啊……” 他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两个外甥,发现他俩都很严肃地认为亚瑟王作为男人实在算不上高大,可能无法服众。 ——等等,不管事先知不知情,见到“亚瑟”后,仔细看看就应该看得出来,她的确是女性而不是男性吧? 冷静了一会儿。 不只是高文他们,所有见过亚瑟王的人似乎都默认了她就是“他”,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质疑王的性别。 另一边,外甥们也结束了对国王有所缺乏的男子气概的遗憾。 “国王陛下?” 高文正色道:“起初我们也很奇怪,国王陛下参加了舞会,当晚便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第二天,在我和阿格打算离开之前,他又派人请我们到皇宫去,也就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 “你和国王陛下——之前就认识?” 西里尔面不改色:“那天在皇宫里恰好遇见了陛下,与陛下聊了几句。” 西里尔醒悟:“给我的信?” 阿格规文拿出了被细心封好的信,递给了西里尔。 他只把信封正反两面翻了一翻,就将之放在了桌上,暂时不去拆。 西里尔眨眼,当着他们的面,把信重新拿起来——塞到他们看也看不到的抽屉里。 “我是为你们着想。”西里尔也正色:“姐姐不想听到与那位,咳,有关的任何事情,如果你们知道得太详细,在她面前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明明是为了树着想好吗!” “好的,我们会帮你打掩护的,亲爱的舅舅,让母亲知道确实不太好。” 西里尔略微沉吟,很快就轻轻地笑了一声:“就算我们不说,姐姐迟早也会知道。至于什么时候,能不能稳住姐姐,就看那一边的进度如何了。” 西里尔说,没关系,等着就行。到时候都不用隐瞒,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映入眼中的字体工工整整,只带有些许清秀轮廓,看得出来是握笔人一笔一划严肃写出的,想来,她便是极其认真严谨的性格。 然后,下文的内容在外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一上来就道歉,已经很奇怪了。还有更奇怪的内容在下面等着。 她竟是直接写到,自己对西里尔之前说的土地问题还有一些困惑,想得到进一步的解答。 “唔?” 他看到了这封王亲笔书写的信的最后。了深重感情的自白。 最终,笔尖还是垂下,清秀的字迹覆盖了原本的斑点墨迹。 “说来您可能会见笑,我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对人产生无比亲近之心的经历。我对此感到困惑,但随后就因为曾出现过一瞬的疑惑感到羞愧。” “所以,我希望能够长久地与您交流,以在这一追求上志同道合的友人的身份。” 以国王之身下令,被命令的人肯定不会拒绝。但潜意识里,国王不想这么做。 然而,实际上…… 最深的联系来源于刻入骨髓的血缘,他们本来就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沉默了许久,在黑夜的延续侵入点亮灯火的书房之前,西里尔铺开信纸,拿起笔,开始给远在王都的国王回信。 “请您原谅,在面见您时,我不禁带起了一分确认的心。想要确认您的性情,您的追求,您是一个怎样的王,以及……” 他真正在权衡的,就是这件事。 纵使得知了来由始末,西里尔仍然不希望摩根姐姐一直沉浸憎恨之中,这对她来说绝不是好事。 所谓的权衡,不过就是在维护平衡和尝试劝和这两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所以,他微微垂眸,提笔写下了: 至此。 大抵一年左右的时间,他们写下了近百封信。西里尔与国王探讨了国家所面临的种种危机及其最有实施价值的解决方法,其中并非没有争论,但他们都能用最平和的语气来阐述自己的想法。 国王陛下不知多少次收到了随信附赠的甜食,不好说自己对甜食也没有特别的喜欢,但她心中想来也是高兴的。 她打算亲自来康沃尔公爵的住处拜访一次。 西里尔收到这封信时,心情倒不像内心莫名有些紧张的国王以为的那么惊讶。 “宫廷魔术师……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梅林吗。” 他最先想到的是摩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见面啦,回忆杀没多久了,给西里尔和梅老师都点一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