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说,“首要的事情,就是要改革军制。时代变了,再像过去一样强行从家家户户征召男丁上战场的事情,朕认为会引发民怨。”
“至于边关的戍守制度,也该改一改了。动辄让子弟兵们一成年就去往边疆或者咸阳服役,这不是在解决基层治安,而是在给基层制造更多的管理麻烦。”陈平再赞曰:“陛下明鉴,大道本就无为,且太上皇治国理政不得人心的缘故就在这里。”
“太上皇想要治理,因此造就了很多的麻烦出来。如果选择不治理,民众自己会寻求治理。太上皇强行治理,强行镇压,结果却是适得其反的。”
“陛下英明。”
陈平的话,每一句都切合扶苏心意。
只有他们两个懂得治国之道,明白黄老之学的妙处在哪里。
只有他们二人掌握到了无为而治的精髓。
于是乎这两个人自然而然竟然达到了一种心意相通的境界。
邵平只能是孤零零站在边上,根本插不进去话。因为,他钻研的是易经之道。
当然邵平插不上嘴,他竟然不认为是陈平在故意整他,反而是坚定地认为,是自己的思路慢了,或者是过去偷懒、沉溺于妻子温柔乡之中,读书少了、见识浅薄了。
邵平在一旁心虚地、诚惶诚恐地展开了漫长的自我反思。
他担心自己跟在二世身边,享有这样高的地位,吃着丰厚的俸禄,站在有才华的人做梦都想要但是却站不稳的地方,却白吃俸禄了。
老实人若是遇到问题,基本都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了。
看着邵平被陈平‘欺负’,司马毋怿忍不住再度‘添油加醋’,使用春秋笔法。
因为这些史书最后都是要给皇帝和尚书令看的。
反正大家已经互相了解彼此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了,司马毋怿自然开始大写特写,写两人眉来眼去种种互动。
这一幕幕,为在场侍奉的宦侍们、宫女们看到,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过去秦始皇是多么地高高在上,多么地视人命如草芥,如果臣吏们稍微有些动作,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放过,甚至笑着让他们退下,直接全部休班,他一个人加班。
若是心情不好,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当天值班的小喽啰们基本上全部都要被下令斩首。
秦始皇喜怒无常,心思不定,臣子们难以与之亲近,也因此,大家都害怕秦始皇。
即便他有时候高兴,但是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忽然发火,所以大家都战战兢兢的。
但是秦二世就不一样了,他心态很平和。
平和的像是……二世喝的茶一样。
别人喝的茶都是浓的,大补的,盛放满了各种料的,但是二世的不一样,他的茶里就让人心平气和的。
一个时代的风气,要从秦二世身上开始转变。他身上所携带的现代人思维乃至看法,对大秦帝国有着深远的影响。
除了秦二世稳定的情绪让大家都感到安心,臣子和臣子之间互动的模式,也让他们感到惊讶。
原来,这帮从生下来就在宫廷里长大的人,他们从小看到的都是趋炎附势、权势倾轧。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权臣和权臣之间也可以像小孩子一样互动,不一定非要互相使用狠毒的心计,打压对方,陷害对方,甚至于不惜用言语让其被刑杖。
嬴政和赵高这对君臣组合,不管他们之间有着多么好的合作默契,但是他们给这座一万人共同生活的宫廷制造了长达十多年的心理阴影。
至于这阴影的面积,恐怕并不比嬴政打下的疆土小。
对于这种人与人之间温性、良性互动场景,最接近皇帝的内侍近臣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
他们无法想象,臣子之间的相处竟然能够做到像是小孩一样,君臣上下之间,并不是非要用压迫和怀疑的方式。
宦侍和宫女们反正是看着开了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每个人心头渐渐弥漫开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纾解开了,又像是什么东西渐渐地融化了,舒展了,柔顺了。
慢慢地,宫女们的脸上有了表情,不再那么麻木,像个石刻木雕。
而宦侍们也渐渐地把头抬起来了,那一刻,他们自然而然感觉自己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卑微。
要想做一个好皇帝,就得自己先身正、心正,这样才能垂范天下,真正的做到让臣子、民众都心服。
但是在成为那样一个皇帝之前,扶苏曾经经历了十几年的隐忍以及不断地琢磨自身,强大自我的过程。
照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然眼下扶苏身边的臣属们,他们的变化只是微小的,扶苏并未察觉的,但是这种氛围,一旦开始传导流布,其效果绝对是不可思议的。
“这军政大事的制定,不可儿戏。你先草拟几个建议,让朕明日与丞相、国尉三人谈论起来有余地。”
“三人?”陈平望着扶苏,他就像是扶苏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知道皇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原谅冯去疾。
但是二世又的的确确这么安排了,明显是在给冯氏主动示好。
“陛下还是以大局为重。”
邵平觉得,这是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能耍脾气,只要他耍了脾气,使了小性子,那基本上就和秦始皇一样的下场了。
因为坏蛋们会去涂抹史书,把那些平时根本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的小细节变成大问题,或者扭曲妖魔化。
除非,你平时从来没做过这些事。
这就是为什么,司马毋怿认为自己的职责重点在于规劝皇帝,而不是把自己的文采修饰的有多好的原因所在。
因为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写的东西,以后能够传下来给后人看到。
因为他现在看到的史书,基本都是被人篡改的了。
史书的修撰,一般包括三种,一种是对过去被人谬改的史书进行修正,以期还原真实的历史;
第二种是对过去刚刚发生不久被直录的史书进行删改,好让当朝的皇帝给当朝的子民和大臣看。
第三种就是司马毋怿这种了,他的职责是忠实记录皇帝的每一句言行。
但他也清清楚楚,这些史录被送到了尚书台之后,都是要被删改加工的。
既然反正差事都是做表面功夫的,这些也就不用在乎了。
【今天只有肆仟字一更。
理由:吾弟,身高八尺,陇西人士,亲赴成都。朕为其接风洗尘去了。告辞!】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