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启表现得很是稀松平常。经历了八九年的丞相风光,随后又经历了七八年大权旁落的遭遇。世人对他的态度前后翻转之快,让他的心变得越发冰冷,已经不再信任什么人了。
即便是有,他也不会像过往表现得那么热情了。
他的那些门客们,过去有百人之多。后来纷纷转投他人门下。
在高位者面前,下位者总是把人性的恶演绎的淋漓尽致。
高位者是剥削的受益者,同时也是剥削的受害者。
权力让他们住在了高阁之上,但是也把他们束缚在了高阁之上,远离了真诚、信任,还有——爱。
“大哥。”
昌文君长了好多的白头发,看起来比熊启都要苍老。但是他的玫色玉佩始终保持莹润的光泽。
他两眼微微猩红,得知大哥回来的消息,简直让他虎躯一震。
“你终于回来了。”
熊毅抱着熊启,他不再是过去那个鲜衣怒马少年侯了。
熊毅的额头上莫名冒出来许多条横纹。
熊启望着这个弟弟,一时间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身体还好吧?”
熊毅歪着头,“还再能活个几年。”
在巴蜀一带的日子,给熊毅造就了终生的伤病,这也是他怨恨秦始皇的根源。
“不谈这些。如今二世当政,属于我们的时代又来临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懂知恩图报的,当初是我们联合起来,帮助他登上了太子之位。如今他继位之后,竟然懂得第一时间把哥哥你召回来。”
“没想到赵政的儿子这么有良心。”
“十几年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屈辱,终于又到了我们出头的日子。过去一百年里,咸阳城里,那都是我们熊氏一族的时代。”
“过去,我们熊氏一族是多么荣耀,多么辉煌。数百个家族依附于我们。”
“可是现在呢。只剩下我们自己了。”
熊毅十分激动,举着拳头挥舞着。
在这个时代,宗族的观念深入人心。
家族的兴衰,对于一个族中的成年男性来说比起战功更为重要。
一旦回归太平时代,男人想的事情就是繁衍,繁衍,不断地繁衍。
就像是草原上的野兽群落一样。
被选为首领的最强者,会不遗余力想要壮大自己的家族,以让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地在大地上流淌着。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现在大哥回来了,我们熊氏一族的振兴也是时候了。”
熊启对此并不感到兴奋。
他的父亲抛弃过他,这是他一生的阴影。
很难想象,在嬴政没有逼迫他造反的情况下,他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儿子。
熊启是不关心下一代的,他停留在昭襄王在世时父亲给他留下的伤痛之中。
他甚至都厌恶养育下一代,更加不要说关心家族人丁兴旺的事情。
两个嫡子虽然有意奉承讨好他,但是熊启总归感到疏离。
“大哥,你怎么又不高兴啊?”
“我不理解。”
“为什么只要我一和你商量大事,伱就做出这副表情来。”
“大哥,大哥你说话啊大哥。”
熊毅的叫嚷多少有些哀怨。
“别吵了。”熊启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二世继位,虽然把我召回来了。可是并没有说为什么把我召回来。也许只是让我过来恭喜他而已。”
“啊!?”熊毅顿时忧愤。
熊启沉浸在悲情之中,可是熊毅实在是太聒噪了,把他从那种悲伤幽怨的氛围之中给拉了出来。
“现在,皇帝陛下可能对我有三种安排。”
“第一,让我继续留在咸阳城。”
“第二,让我回到颍川郡继续担任我的监察之职。”
“第三,给我一块地,让我自立为王。”
熊启总是吊着一副丧脸,谈论重大的事情。
他说完话后就像是秋天的蝉一样,完成了任务就开始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熊毅惊问,“那然后呢?”
“大概率,他会给我第三条路。但是这条路,会比另外两条路都要艰难。”
“为什么?”
“因为第三条路,听起来过于美好。”
“可这是哥哥你应得的。”
熊毅一开口,熊启就想发笑。
“什么叫我应得的。”
“大哥为当今陛下做了那么多事,如果陛下不给您分一块国土出去。那还有什么算得上是报酬呢。”
熊启则反问,“一个原本可以子承父业的人,他为什么要让父亲中途禅让;原本他可以继承一个全盘郡县制的国家,为什么要选择突然间向臣子靠拢呢。”
“这很矛盾。”
熊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管他呢。大哥一定要做王啊!”
熊启刚刚返回咸阳城,他在盘算另外的事情。一些会让熊毅听了大叫抓狂的事情。
扶苏的位置,恐怕未必有那么稳当。
大军调回来,也是为了防范什么。
这小子一定在背后酝酿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事。
“你住在咸阳城里,就没听说过关于分封的风声吗?”
熊毅摇摇头。
“二世做事一向谨慎,宫里没有任何风声出来。”
“好吧。”熊启咬着牙,“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熊毅不明白,“陛下怎么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熊启不再说话。
——
伴随着任嚣率兵十多万精兵返回咸阳,各郡县的武将们也都陆续来到了咸阳城。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