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视线顺着太医剥开衣物的动作,六皇子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些,他才没有躲开方才切入刁钻的长剑。 “三哥……”六皇子忍不住吐出这亲昵的称谓,温泠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继而将视线放回傅沉砚身上。 “让臣妾把殿下带回东宫静养罢。” 皇帝又将目光移向皇后,直到最终那人点头允许。 目送他们马车离去的皇后再度捏起小手帕,紧紧攥出印子,嘱咐中颇有一种托孤的感觉。 温泠月看着身旁沉睡的男人,静默着没有说话,而后扬手,纤细的臂在马车壁上映出一道残忍的痕迹。 小臂停顿,落下—— “阎王也会生病吗。” 烛火跳动映在她侧颜上,温泠月第一次认真注视这个男人。 可现在,他面色潮红,胸腔因平稳的呼吸缓慢起伏。捕捉不到一点往日声色俱厉的张狂狠戾,只余陷入沉睡时无法掩饰的虚弱。 兴许高傲如他,从不许自己的虚弱流落在外。 温泠月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的争斗,不知道高台上皇子间明里暗里的争抢。 背着光影,她摆弄起什么,在他伤口处涂涂抹抹,一番动作,最终拍拍手站起身,满是骄傲。 “至少在外人眼里,我给足你面子了吧,不就是要做到答应你的事嘛……” 确认烛火足够燃到天明,窗不会被夜风吹阖,才心满意足离开。 傅沉砚早就将那些不堪的画面悉数收捡,放进沾满灰的匣子,认定此生都不会翻出来。 梦里大多是痛打、哭闹、嘶吼和无休止的发泄。 等而不得,久而久之,目光就挪向了和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身上。 温婉、贤良、轻声细语,总是柔和地夸奖他,他不小心受伤时会捧出一碟她最拿手的杏仁糕给他,耐心温柔地看他全部吃完并想再来一碟。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或许也有迹可循。 那时候他比阿璨和小六都要消瘦很多。 她不开心时,总是喜欢将他关在寝殿的那个东西里面,又总是没有饭吃的。 甚至连宫人偷偷塞给他的吃食也被她发现后丢弃。 他从不知相思也能成疾,不知为何爱意也会变成洪水猛兽,化作刺人的利器。 ——“你很骄傲吗?能在你父皇面前说上话,是在嘲讽本宫吗?孽障!” ——“可他也说爱我,凭什么还会爱那么多女人,凭什么不来看看我……” 那个光影昏暗的黄昏,只差一分就要入夜的瞬间,她对他伸出双手,试图带他逃离。 直到彻底被黑夜湮没。 他那一天很想努力牵起一个笑,对她说:好啊,母妃,我同你走。 可那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那个藏身之处很小很小,狭小到只能容还是孩子的他蜷缩着藏在里面,狭窄到只有柜门一道缝隙可以看到外面。 既答应带我走,又为何背弃我? 瞳孔几乎快要颤抖到无处安放,漫天的恐惧从火海蔓延到他身上,将他包裹,再淹没。 ——“阿砚最喜欢母妃做的杏仁糕了。“ 他想吃,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如果……如果他再也不吃杏仁糕。 “母妃,您说的我记着。只要我也权势滔天,就再无人敢欺侮我了,是不是?” 可他分明如今已经无坚不摧,又为何还会有梦魇呢。 将要被日 似乎是个带笑的姑娘。 直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梦魇的混沌处将他叫住,声质清澈,却又朦胧。 他,叫住了他自己。 第二十四颗杏仁 当冬日的第一滴雨水砸在温泠月房檐上时,她正揉着酣睡未醒的眼睫抱着棉被赖在床榻上。 雨点见好就收,匆匆掉落一滴便不再落下,凝聚在玉京蔓延开的乌云里,养精蓄锐准备落下一场大雨般。 “娘娘!” 不着痕迹瞥了一眼站得老远的南玉,咬唇轻声:“本宫……有味道吗?” 脖颈一僵,温泠月的动作停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