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的模样在背光处一团漆黑,看不清表情,气场格外漠然,只攥着手中哭唧唧的金丝雀,丝毫没分给地上的她半个眼神。 而这却能意外叫她极易分辨他每时每刻的情绪。 可是为什么? 温泠月讨厌仰视的视角,只在地上坐了一瞬,本也不打算傅沉砚会好心扶她,颇是从容地拍拍尘土从地上起来,却在那一刻瞥到一个让她骤然心悸之物。 将才她跌倒时不小心碰翻了那本册子,此时它正不听话地仰躺在地上,赤裸裸地敞开着最开头见不得人的那几页。 温泠月这么想,随之而来的又是嵇白匆匆拎着笼子过来的脚步声。 “……” 空气凝固后又被重重击碎,温泠月似乎听见 男人面容阴沉,手里掂量着那本薄薄的画册,一步步向她迈来,视线比青云还要锋利,让她有一种是他那把宝剑青云对准她射来了的错觉。 她听他说话,又不是在听他说话,是听她灵魂灰飞烟灭的大序章,曲名就叫碎碎平安地府再见。 “你暗恋孤?” -------------------- 傅/不明所以/沉砚 第十三颗杏仁 秋风绾起散落的发丝,轻飘飘扬在耳后,她把那人怒时的话听错也情有可原。但—— “啊?” 正如此时他站在她面前,手中画册大敞着,旁的下人不经意望去都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轻咳起来。 怎么偏偏是这一页! 只是姿势异常怪异。 而另一人则风光满面地站在一旁,左脚踩在地上之人脊背上,右手高举修长宝剑,耀武扬威般高高弯起的嘴角因画者过于激动变成了龙飞凤舞的一笔,嘴勾的都超出了脸的范围。 当然这完全出自她混沌时才敢动的大逆不道之心,是醒来后回想起那幅画便能谴责自己一番的状态。 嘿嘿。 在场的旁人一言难尽地看着温泠月,对峙的两人皆是她们不可忤逆之人,因此不敢多言,这场奇妙的战争便只是她与他之间纠缠的纷争。 只要目光移到画纸上便了然。 五官是线条,服装是几笔勾勒出的颇是诡异的线团,傅沉砚散着头发,她也散着头发,故……画中两位潦草小人雌雄难辨。 “殿下,呃……金丝雀已找回,不若我们就先……”被定在原地良久的嵇白终于开口,笼中金丝雀似乎察觉到异样,蹦蹦跳跳至笼边,眨眨圆溜溜的小圆眼,好奇地看着这二人。 “孤在大婚之夜告知过你的事,莫不是都忘了?” 大婚那夜,他曾在离去前用只可他们二人能听去的话低声说过:“孤的最后一个要求极简单,做孤的太子妃绝不准对孤动任何心思,无关好坏。” 当时傅沉砚嗤笑后是眼中永夜难明的冰凉:“在孤身上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这一切在场之人自然不知悉,他们被狠狠钉在原处,不为别的,只是太子殿下说这画上的他……赏心悦目? 温泠月的重点则与旁人不同,她怔愣在原地,猜测着这人的想法从何而来。 莫非他不仅是个施虐癖,还是个受虐狂? 傅沉砚他…… 温泠月海浪般的猜测没有一滴渗进傅沉砚心里,他眼中复杂变为狠戾,再呈一种规则底线被打破的阴森。 有什么旧时忆将要破土而出,他眼中暗潮翻涌,用尽全部戾气压下将要重见天日的某些记忆,仿佛重复过无数遍,熟稔到成为习惯。 他视线渐渐不再只是单纯的错杂,犹如刺猬在感知到伤害将要来袭前率先竖起浑身的尖刺。 全身戾气都对准她一人。 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下将心中思绪搅乱,温泠月惊慌失措地摇摇头,第一次真正感知到傅沉砚的可怖。 分明……不是这样的。想无意中竟加深了她的刻意。 虽然她根本不知是什么触怒了他,但她知道现在不能惹他。 恰时,嵇白觉出不妙,及时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殿下,方才使臣遣人送来了答复书,来人还在紫宸殿外恭候,实在不能叫那边人等候太久。” 傅沉砚仔细盯着温泠月的表情,想要看出分毫不对劲,最终脱口而出的反而是:“走吧。” 分明是极近暧昧的距离,可每个字都不带情意。 温泠月没有哭,看着傅沉砚离开,她心里只有一遍遍重复着的:他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不该把他画的这么好看? 她没有被吓到,可他凭什么吼自己?她承认自己有错不该对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敬,但他凭什么说……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她才不要喜欢他,总是那么凶! 一如嵇白跟在傅沉砚身后拎着笨笨金丝雀笼子,本以为殿下对太子妃总是与旁人不同的,没想到连温泠月都攻不破殿下的设防。 而当他为了平复太子殿下险些爆发的逆鳞而斗胆问起傅沉砚对那幅画的感想时,傅沉砚神色淡淡,不假思索轻蔑道:“画得那么像,以为谁看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