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瞧见两人,秦姐眼睛一亮,招呼她俩进店里坐坐。约莫过了半小时,货物都放置完毕,秦姐擦着洁净的玻璃杯,嘴里叨念,“老长时间不见了,你们小情侣最近还好吗?”“好的不能再好。”安斯远大方承认,不自觉往白伊来身上瞟。赵丹咂嘴,“嘿,谈恋爱了就把老总架势摆上来,去年这会儿,你还是我们店里打杂的神棍嘞。”安斯远眨眨眼,饶是怀念起来当时的场景,勾唇一笑,“好像去年入职,就在我生日后不久,真快啊,都过去一年了。”张姐移动了下后台的玻璃瓶,丁零当啷一阵响动,她擦了擦汗,挂上憨厚的笑容,“今年生日在这过?未免也太寒碜了。”话说完,秦姐没好气地抬手打了下张姐,嗔怪道:“什么寒碜,我开的店怎么就寒碜了?”两个老妇老妻打闹,逗得几人乐呵呵的。一会儿功夫,调制好的酒水摆上来,在光影下靡丽清透,白伊来轻轻抿了口,含笑说:“没事,我们俩不喜欢那种大张旗鼓的派对。”一切随和的场景安然如初,像是那晚奇妙的相遇。夜晚的博明总是充斥着无数匆忙的过客,平日白伊来都未曾留意,今晚坐在吧台前,总觉得连风儿都为她慢了些许。“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们的。”秦姐温婉笑着,倚靠在吧台内,目光在二人身上飘忽不定,“生在这个开放的年代,同时自己兼备一定的能力。”她仰头叹息,“如果当年我俩能这般顺利就好了。”白伊来顿了顿,偏头偷看安斯远,那人和赵丹张姐打成一片,有说有笑,不知在聊什么。“秦姐,别羡慕我们,在我看来,您和张姐很幸福。”白伊来用手指勾勒玻璃杯的形状,掩藏起自己的忧虑。这点小动作没逃过秦姐的眼睛。女人噙着笑,总归担任起店长的职责,替顾客排忧解难。秦姐说,当年她爸知道她和张媛在一起,扬言要打断她的腿。年轻时候的她没什么文化,纯精神小妹一个,整天在她老家的镇子溜达,而张媛不过是一个地溜子,一个送快递的孤儿。两个人在镇上碰到几次,玩久了,莫名其妙就在一起,她也不清楚当时怎么想的,觉得自己是同性恋很酷,亦或是太想逃离那个家,恰巧张媛是个地溜子,骑车带着她就能跑。后来,秦莺家里给她安排了相亲,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大她十岁的男人,那晚她和父母大吵了一架,趁着夜色翻窗出家,拉着张媛跑出老家的城市。多年前,博明还是一个待开发的小城市,胜在地理位置优越,外地人来得多。两个人一边打工一边流浪,没有学历和能力,四处碰壁,兜兜转转好几年,这才在博明安了家。秦莺家里不止她一个孩子,家里人在她逃走后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污点,逢人便说她死了。“就在今年过年,老乡给我打电话,说父亲去世了,我和张媛一起回去的。快二十年没看过他,最后只在席子上窥见父亲的遗容。”秦姐无奈苦笑,眼底是挥之不去的苦闷。白伊来安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带入其中,觉得心口发酸。“母亲身体不好,见到我之后当场晕了过去,并不是因为太激动了。”秦莺顿了顿,隐忍道,“因为她发现我和张媛还在一起。”她撑着下巴,紧盯着不远处的张媛,看她常年运货手臂上强健的肌肉,再低头看看自己只在城市内打工细滑的手背。张媛待她一直如初,把秦莺当那个不顾一切陪她跑到别的城市的小丫头宠着。因而想起那天见面的场面,秦莺不知是嘲讽还是哀叹,带上一副阴晦的笑容。“多令人震惊啊,两个女人相爱相守了半辈子,说出去可是要招人笑话的。”说完,她和蔼地望向白伊来,将自己的不悦藏在肚子里。白伊来很震撼,她无法用现有的经验想象,当年秦姐需要面对的各种压迫。家庭与社会的不理解,以及自身能力不足造成的精神与物质条件的匮乏。哪有一句爱就能解决的问题。“别太在意。”秦姐笑着揉了揉白伊来的脑袋,格外慈祥,她的语气说不出的沉静,像是被无数棒槌敲打后不再感受到痛苦的麻木。“当时兄弟姐妹都一言不发,他们没对我指手画脚已经是最后的尊重。我望着父亲,不觉得有所痛苦。”“明明是至亲离别,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波澜,连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秦姐的语调越来越缓慢,克制住悲伤,换上苦涩的笑容,“那天,我和张媛一起给父亲磕了头,说我们这辈子过得很好,希望他能够成全。”“你看啊,人这一辈子,心里还是希望父母能够接受自己的选择。”玻璃杯上的水雾凝结成液滴,顺着杯壁,滑落在吧台上,散落出一小块凌乱的花蕊。秦莺很少说自己的家事,她愿意和白伊来说,无非是对同路人的偏私。白伊来的双眼透亮,神态庄严,淡声应了句:“我能理解。”父母的认可是多少人心里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母亲一直收着给我的嫁衣,她亲手缝的,原本想要送给每个出嫁的女儿,如今她把那件衣服给了我。”秦姐说着,替白伊来收走见底的酒杯,用台布擦去水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