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还得意着,话里藏着黄腔,“我家闺女干干净净的,身子好也有点力气,要是卖给城里的员外当妾室都能卖出这个价。”她伸出一只手,比出五根手指,“五两。”褚休虽是秀才,但家世清贫,在家财方面跟那些员外比起来,自然是没有半分竞争的能力。李氏上下扫了褚休一眼,缓慢收回手,双手抱胸笑起来,“褚秀才那么聪明,想来我的意思,你也该懂。”李氏自认为养了于念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多少得用她捞点银钱回来贴补家里才行。褚休要是给不出这个价,城里能给出这个价的员外跟窑子多着呢。周氏的目光从李氏的手指上慢慢挪开,落到褚休脸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家里不是没有那么多银钱,但这笔钱要存着,褚休年后春闱要去省城赶考,路费吃喝加住宿处处都需要银钱,这些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全拿来娶媳妇了,眼前“娶妻”的麻烦虽然解决了,可日后赶考怎么办?周氏不能为了解决眼前的小窟窿,而把后面的大事给忘了。“这笔钱对我家来说,是有些多。”褚休坦坦荡荡开口,丝毫没因为银钱而低头自卑。李氏听完讥讽一笑,收回伸展出去的五根手指头,眼睛盯着捏成鸡爪状的指尖,咧着嘴说,“那看来褚秀才跟我家闺女没有缘分了。”她声音不高,恰好只有她身边的于念能听的清清楚楚。李氏恶鬼张嘴似的,声音寒风入骨般灌进于念的耳朵里,“人家秀才嫌你贵不要你,看来你注定是当婊-子的命。”李氏之前就给于念说过亲,可惜要价高,加上于念是个哑巴,对方犹豫两天后果断选择了放弃。村里讨生活的,媳妇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有什么用,好不好生养,聘礼贵不贵才更要紧。往昔说过的这些亲事里,褚休是所有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也是最斯文最有礼的。于念能感觉褚休看过来的目光坦荡干净,不像之前那些人,目光舌头般恨不得在她身上脸上舔-舐,让她觉得粘腻恶心。如今见褚休那边想要放弃,于念麻木的心都跟着紧了紧。她眸光轻颤,手指握紧铁锹把手,用尽毕生勇气,逼着自己抬起脸,用怯生生的怯懦目光,看向褚休。眼前的枣红色衣袍的人像是冬日暖阳,似一缕温暖又干净的光。于念心尖颤动,唇瓣抿起,朝着褚休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万一,万一褚休愿意呢。于念知道自己脸好看,此时更是无比庆幸素日里被她视为负担的美貌,在今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就算褚休不愿意,于念也想抬起头大大方方看一眼这抹枣红色,顺便感谢对方刚才扶了她一把。她的人生底色尽是灰暗,今日才见到别的色彩。于念的目光看过来,看得褚休心尖一酸。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在此刻多少有些说不出口。褚休率先别开视线,“我再想想。”从于家村回去的路上,褚休安静的搓着自己的袖筒* ,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一点墨迹,先前都没发现。可墨迹已经染了上去,怎么都搓不掉。周三姐瞧着褚休的神情,碍于身份不好说话,便用眼神示意周氏问问。周氏清咳两声,软着嗓音问,“秀秀,你觉得于姑娘长得怎么样?”她这么一问,褚休满脑子里都是于念抬脸看自己时绯红的眼尾跟湿润的眼,“好看。”再多的词藻最终都只能归为“好看”二字,因为对着于念那张清丽绝尘的脸,她空白的脑海里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两个字了。“完了,你要是写篇文章夸她,这事我觉得还能周旋,你一说好看,我就知道你栽进去了,”周氏叹息妥协,“怪不得于家姑娘这般颜色迟迟没说人家,原来是等着出价呢。”褚休脸有些热,偏头看周氏,眼睛亮亮的。她不仅觉得于家姑娘好看,也觉得于家姑娘可怜,既好看又可怜,惹得她更难放下。周氏,“……”褚休还给自己扯了个大旗,“如果非要娶一个回来解决榜下捉婿的麻烦,我觉得于姑娘挺好的。”于姑娘想嫁,她也想娶,刚好一拍即合。周氏对上褚休的脸,心情复杂,说不出的心疼。褚休之前不愿意娶妻哪里是不喜欢女子,她分明是怕连累人家,如今这遇到好看的合适的,马上就松口了。周氏看向周三姐,“三姐,你去周旋周旋呢。秀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左右都是要娶个妻子回来。就于家那情况,秀秀娶于姑娘简直是救她于水火中,她定会感念在心,不会往外多说秀秀的事情。”就算做不成和谐夫妻,那也是救命恩人,往后搭伙过日子总是可以的。尤其是难得褚休点头娶妻,满足她一次又怎么了。虽说褚休女扮男装一事欺瞒了于家姑娘,可如果不嫁给褚休,于家姑娘就要被李氏卖进窑子里了。这么一想,周氏心底对于家姑娘的那点愧疚顿时淡了不少。褚家这边敲定主意后,剩下的全靠周三姐去跟于家谈。夜间入睡,褚休解开衣带,低头看着身前的束带时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她是女人这件事,要不先缓一缓再跟于家姑娘说呢?可万一于家姑娘催着要……褚休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琢磨起大嫂说过的话——又不是没有手跟嘴。第4章得了褚休的意思,周三姐自然要把这事给办好。翌日清晨饭后,她就收拾的利利索索再次去了趟于家村。周三姐到的时候,于念正在院子里提着桶往地上的木盆里倒水,准备洗于家三口人的衣服。大冷的天,李氏丝毫不舍得浪费柴火烧锅热水留于念洗衣服,为了苛待她,甚至让她用过了夜的冷水浆洗。水倒在木桶里的时候,表面还覆着层薄薄的碎冰,冰水撞击桶壁,发出让人牙冷的声响。周三姐皱着眉往旁边看,盆里堆积的衣物大小混杂在一起,李氏的衣服就算了,竟连于家儿子的贴身裤衩都要于念一个姑娘家去洗。周三姐没记错的话,于家儿子于大宝今年都快八岁了吧,半大的小子也不知道避嫌。外衣就算了,贴身衣服怎么能让于念去洗。于念听见动静手拎着木桶弯腰抬头朝前看,就瞧见昨天来过一次的周三姐今日再次上门。她眸光轻颤唇瓣抿起,原本冰凉麻木没有半分知觉的指尖,如今却因为呼吸急促起伏而慢慢蜷缩起来。于念生出一份不该有的念想,死水般的眸子映着几分晨光,定定的望向周三姐。昨日于老大回来,目光隐晦从她身上扫过,凑头跟李氏嘀咕了半天,期间还比了几次手指,显然是对外打听了价格,正在考虑以“嫁女”的名号往外卖了她。于念夜里心沉了又沉,冷硬的被褥丝毫捂不热她冰凉的身躯,她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周三姐往前走着,目光措不及防跟于念对上,只得讪讪笑着,冲于念寒暄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于家姑娘洗衣服呢,我找你娘有点事情,你忙你的。”瞧见周三姐来了,李氏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屋里桌边。周三姐进屋跟李氏说话,于念就蹲在院中井边轻手轻脚搓洗手中粗布,边搓洗边竖起耳朵往屋里听。于念尽量不弄出半分多余声响,身体微微朝屋里侧着,屏息凝神的想听两人在说些什么。可惜两人声音不大,饶是于念把耳朵竖成驴耳朵一样长又长,还是只听见什么“秀才”“将来”“传出去不好听”这些字眼。聊了约摸半个时辰,周三姐才从屋里出来。这次李氏倒是舍得挪动尊臀,竟起身将人送到门口,脸上虽不见多少高兴的神色,但对周三姐倒是没了昨日跟今早的轻慢。周三姐离开后,李氏一扭身就对上于念抬头看过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当场拉着脸骂起来:“就这么两件衣服你磨磨蹭蹭能洗到明年去,怎么着,你是听见你要当秀才娘子了开始跟我摆谱?人还没嫁过去呢活就不想干了!我看你是皮痒想挨打了!”于念被骂的低下头,沉默一瞬后又猛地抬起脸,激动之余直接从地上站起来,直直地望着李氏,嘴巴微微张开,情急之下想说话嗓子里却只溢出短促的声响。不用她说话,李氏都知道于念要讲什么。李氏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于念,“没想到吧,那褚秀才也是个色胚,竟真愿意花五两银子娶你回去。啧,长得好就是会勾人。褚秀才也是,读再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见着好看的就走不动道。”眼见着于念眼睛慢慢亮起来,李氏心情越发的差,只觉得于念明亮的眼神看得人心情烦躁,恨不得将她眼珠抠出来踩在地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