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可以!”虞树棠说,“姐姐,我帮着洗菜吧,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您尽管说。”“别叫您啦。”左更惜道,“你就安稳地坐着吧,今天多做几道本帮菜让你尝尝好不好吃。”两姐妹起身,虞树棠也要跟着站起来,柳见纯按了按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小树,你是第一次来,我姐姐怎么会叫你进厨房的。”她拿了车厘子递过去:“吃点水果,我一会儿就出来了。”虞树棠这下乖乖地不动了。一方面,是左更惜确实不会让客人进厨房,另一方面,柳见纯心里门清,姐姐问了这样一通,等到进了厨房,怕是要和自己讲小话算总账呢。果然,等她进去,左更惜一边洗菜,一边头也不抬:“把门关上。”这间房子一百四十平,在申城算得上一间大平层了,左更惜看重两个孩子的学习,每间房间的隔音都做得非常好,厨房也不例外,关紧门之后,内外的声音互不相通。柳见纯将贴身毛衣的袖子挽起来,笑盈盈地说:“姐姐,你要和我讲什么大秘密呀?”“秘密可算不上。”左更惜道,她瞥了柳见纯一眼,“人尽皆知倒还差不多。”柳见纯知道她姐姐的拿手菜单,熟门熟路地开始打蒜蓉:“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情呀?你讲人尽皆知,怎么我都不知道的?”“装什么傻呢?”左更惜这次扭头看她,“那小姑娘,小树,你觉得她是能在投行好好干下去的吗?我不是说她不勤奋不努力,和那没有关系。我是说她的心气高,更何况家里又是这个条件,白领升值再快也是白领,有什么性价比让她这种人熬呢?”左更惜语气平定:“小蝴蝶酥,她的很多事情我肯定不如你了解。姐姐就说对她的第一印象,第一次见面就送金子,证明很大方,也很重视,她很爱你,毋庸置疑,在这里我对她很满意,可是她很明显和你不是良配,良配和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是做生意的,看人非常敏锐:“提到投行的时候,她看起来谈不上喜欢,一直强调的是工资,她是个对钱很看重的人吧,我知道她送你的礼物也是很贵。这很正常,家里越是有钱的,就越知道物质条件有多重要,明明这么看重钱,还是家里的独生女,为什么不回去继承家业呢?这里头可能有别的事,但就我看来,这个孩子真的挺拧巴的。”“她有点像一只特别漂亮,心气特高的孔雀,开屏的时候尾巴都是金子做的,我觉得她很难安于现在的生活环境。而且我问到忙的时候,她很警觉,一直强调能和你一周至少见一次,弦绷得特别紧,万一往后见不到了呢?投行又不是那种按部就班的办公室工作,往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左更惜说完这么大段的话停也不停:“你是外柔内刚的,她呢,外刚内柔,看着挺不好接近的,其实一说话全露馅了,你俩性格不同,看重的东西,对于未来的规划也很不同,说你两个年龄的事情,并不是说有年龄差会怎么样,是因为这东西带来太多的副产品了,看事情的角度,想事情的思维,这在感情中都是太重要的事情。”她最后来了一句:“说真的,小蝴蝶酥,你跟姐姐说实话,我看得出来的东西,你早就明白得很吧?你更了解她,只会比我更清楚。”“你上次说的话,姐姐当然也放在心上了。”她不忘补充道,“这次我当然也看得出来,她很爱你,是个好人,对你也很好,这段恋爱很给你情绪价值,所以短期内,我也不会再说别的了,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正反话都让姐姐说了,柳见纯勉强笑了一笑。正如姐姐所说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姐姐都看得出来,柳见纯怎么会不知道呢?小树身上,有一种很鲜明的特质,那就是拧巴。她好像对优越的家庭条件和与生俱来的美貌都带着一种微妙的抗拒,然而她又在不自觉地享受着这一切。自己比小树大十二岁,姐姐都看得到她不喜欢投行,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投行太累,压力太大,小树是那样的明辨是非,坚决否认是为了她,为了她们两个人,柳见纯自然是信的。小树是最要强的,心气又高,她进入了这一行,当然是想做到最好。但是其中,柳见纯知道,一定还有一部分原因,小树没法放弃这份工作的原因,是她想给自己提供昂贵的礼物和优渥的物质生活——哪怕她自己并不需要。她从来不要自己的,只拼命想给她。这种恋爱观既传统又奉献,柳见纯试图阻止过,她也知道虞树棠不会听的。她总警告自己,不要自以为是地想为小树好的选择,自己是她的恋人,不是她的老师。可她总是忍不住,小树的生活可以比现在精彩千万倍的,她想要的事业和物质实际上唾手可得。她会有更好的,周围人更认可的生活,而不是被投行折磨的焦虑烦躁,还要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周六凌晨下班赶到她家,就为了她带来的不安全感而坚持要每周必须和她见一面。柳见纯知道,虞树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那些选择她都可以提出来,她都忍不住……忍不住那种想要引导的欲望,期盼小树走上一条更好的路。小树不适合投行的,她有很多计划,有自己的时间表,如果有突发状况偏移了轨道,她会焦虑。她聪明,努力,没有遇到过挫折,她本来不该强迫自己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的。柳见纯默默地将备好的配料齐齐整整地分开放,左更惜在一旁道:“出去吧,今天姐姐来大展身手。”“我帮你吧。”柳见纯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如何端倪。左更惜这次不让:“先出去吧,要不然把那姑娘一个人扔外面,她怪无所适从的。”这话立竿见影,柳见纯洗干净手,出去发现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坐在虞树棠身边,不知道七嘴八舌地正说些什么。见到她出来,虞树棠立刻笑了,她不笑的时候,脸孔是种冷冰冰的美,近似严苛。笑起来,就是冰消雪融,颊边那道小记号尤其可爱。柳见纯的心一下就化了,方才那些烦闷愁绪也跟着一起全化了,化作了满胸腔稠热的甘蜜。“姐姐。”虞树棠叫了她一声,不等她动作,就从她包里拿出一小管护手霜递过去。“我们正和她聊天呢。”乔友矜很小大人地说,“聊什么呢?”柳见纯笑着问,她看了虞树棠一眼,姐姐家是有地暖的,温度很高,小树的脸洇着一层红晕,看着不好意思极了。乔友矜说:“我们问你俩谁先追的谁。”柳见纯逗她:“问出来了吗?你们觉得呢?”“小姨……我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乔友矜很不上套,“你不要那种语气和我讲话啦!”柳见纯忍俊不禁,旁边乔友宽说:“姐姐,你别总以为自己是大人,当大人有什么好的?还有,你得回答小姨的问题,问出来了,她说是自己先追的你。”“你先追的我呀。”柳见纯说,她捏了捏虞树棠的掌心,这个女孩脸更红了,一双乌黑的瞳仁清凌凌的:“对啊,她们一猜就是,我先追的你。”“小姨很受欢迎的。”乔友宽说,“嗯嗯,我知道小姨学历很高,性格也很好,我妈妈之前说过,要是举着小姨的牌子去人民广场相亲角,想认识的人能大排长龙……”她吹起来没完,柳见纯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好啦,瞎讲八讲的,要真有那么好,我还能在这儿坐着呀,我怕是直接飘起来了。”没想到虞树棠故意很捧场:“是吗?再给我多讲点。”乔友宽得到知音,很慷慨:“你还要听什么,我妈妈还说过小姨好多事呢!”乔友矜没绷住,咧开嘴笑了。倒是虞树棠神情严肃:“我每件都想听!”“好!”乔友宽一口答应,“那你给我把那盘草莓拿过来好吗小树阿姨。”虞树棠义不容辞,柳见纯拍了她腿好几下,都挡不出她的热情:“小树,别闹了,还有小宽,你讲的那是什么呀?哪有那回事!”“我怎么觉得很真?”虞树棠握住她的手,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大一小一唱一和,说起来没完,而且乔友宽中途跑题,开始讲起自己的收集品和在学校的事。虞树棠就这样好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说点自己的感想,两人聊得开心极了。她的手好热。柳见纯想,她始终都对她们的感情抱有一份悲观的预期,那就是小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段她生命中的插曲的。她总有这种悲观的预期,可这种悲观的预期中,小树永远是主动方,她这么一个主动的,干脆的人,却总是等待着。因为我好爱她呀。柳见纯很平静地想。这个事实太显而易见,无法让她的心湖起一丝波澜。她就这样平静地想,好爱、好爱小树,爱得没有办法,爱得无计可施,爱得无法主动,爱得不能放手,只能被动地……等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