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闺女蒸上螃蟹了吗?”她打开手包的搭扣,头也不抬, “你爸特地订了台山的黄油蟹, 说今天晚上给你多做点海鲜吃。”“不着急。”虞家说, “等到准备吃饭的时候再蒸, 让它们多活一会儿,现蒸的新鲜。”说话间, 杨秀桦从自己的大托特包里迅速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纸袋,显然是特地放进包里,专为给虞树棠一个惊喜的。“小树,打开看看,我至少挑了俩月呢,送你的礼物。你下学期就要去专业实习了,虽然不是正式上班,但也差不多,得严肃对待,打开看看。”虞树棠一看袋子就知道那是什么,袋子里是只墨绿水波盒,金色的小标志闪闪发光,里面是只青绿色表盘的钻刻日志,她知道妈妈常年做生意,有点迷信,这种东西,很讲究有金有钻。不过她完全没被那些更华丽的东西吸住视线,只注意到了一片清淡透彻的青绿色。杨秀桦道:“我是觉得那种烟熏绿的更经典一点,之前不是有给你爸买过那个绿盘的吗?经典归经典,太老成,我秘书也说这个好,我想你们年轻人审美通一些,就还是给你买了这个。”“我喜欢这个绿色。”虞树棠道,真漂亮的青绿色,让她不由自主地心想,柳老师应该会比自己更喜欢。她想她不是莫名其妙地总想起柳老师的,是因为实在有令她想到的地方。青绿色是柳老师最喜欢的颜色,这只手表,她也知道柳老师有相似的型号。她早就注意到了,柳老师如果不上班,大多数时间会戴那条翡翠手串,翡翠珠子清润,水头很好,但她总觉得柳老师不像是那种喜欢玉和翡翠的人,大约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在吧。上班的时候,柳老师就总戴手表,刚遇到的夏天戴钢带,现在寒冷的冬天戴皮带。那只钢带手表白盘,夜光刻度,牙盘,五铢链,红色秒针,精巧纤细,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不会再有更适合柳老师的手表了。家境原因,她总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柳老师身上的饰品。通常是一些珠宝品牌的经典系列,简洁精致,金银的,珍珠的,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比如u型簪,她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她本来以为柳老师只会戴这些如此适合她的东西,可冬天的皮带手表出乎意料,是一个牌子的经典复刻系列,那是一只蓝色钢针的军表,表面上人工做旧,布满小小的斑点,看起来像是一片棕色的小雀斑。这样的硬朗手表,反而更衬得她气质柔软,被文雅压住的那种多情妩媚也是……她想不到合适的词,半晌才意识到一个很不贴切的:暗流汹涌。很奇妙。柳老师实在是好奇妙,她想自己根本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探究心和联想欲才会这样的丰富。虞树棠唇畔浮出一丝微笑,她摘下自己一直戴着的智能手表,将这只手表戴上。“好看!”杨秀桦和虞家都觉得漂亮,她又说,“小树,这手表可跟那智能手表不一样,戴上是不是有大人的感觉了?”她刚想细细问问虞树棠专业实习的事情,转念一想:“现在可不能先聊,先把螃蟹蒸上,咱们边吃边说!”台山的黄油蟹满膏满黄,虞家生怕弄断一点关节泄了油,先用冰水冷到螃蟹不活动,再上锅蒸了二十分钟。虞树棠慢慢地拆着螃蟹,腕上的手表在顶灯的照耀下闪出一种更加美丽的青绿色泽,可她的心情已经不受控制地低落沉重起来。“小树,实习单位是完全学校安排的还是你们可以自己选?”杨秀桦吃了一口蟹膏,“你打算去哪,先跟妈妈说说。”“可以自己投递的,之前有成功经验的都可以投,都可能被接收。我想去法尔林。”虞树棠低头掰着蟹脚,很清晰地说道,“就是法尔林申城办公室,一家国外投行,非常有名,我想去最好的地方做专业实习,这个会有全职留用的机会的。”“好像听说过。”杨秀桦想了想,“说到专业实习的事情,之前我不就专门咨询过替咱家做理财的,都说研究金融的,最高级的工作就是投行吗?咱还做过实习。不过这些我到底也不懂,给不了你什么好建议,术业有专攻,你和徐老师谈过了,咱们要最好的,那当然行。”“至于什么全职留用,你不用太在乎。我闺女这么优秀,要真是想被留用,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杨秀桦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妈觉得,那机会也没什么特别的。说什么入职起薪多少多少的,有多体面,做多久能年薪百万,那又怎么?说白了不还是给人打工的?”她说得毫不客气:“小树,你不用想这么多,到时候毕业了直接回家就成,在乎那点钱?”“我还没想好,房子的租期毕业了也还没到。”虞树棠随意扯了一件事,一颗心咚咚直跳,“妈,我还没想好到时候要不要留下。”她下意识地没说要不要回来,而说的是要不要留下。“没想好当然是回来。”杨秀桦斩钉截铁地说,“留在申城干嘛,之前你说这学年学业忙,房子没必要续租,我都觉得还是续了省得麻烦,申城那些琐事你都不用考虑,等毕业了,参加完毕业典礼,我和你爸直接和你一块回京城。”虞树棠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如果她有理由,她就能在这种时候对妈妈说,关键是她没有理由,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回来,不想按照这些既定的规划生活,她要怎么对妈妈说呢?她根本没办法说!“我没想好。”虞树棠说,她这次不知为何,一反常理地坚持道,“妈,我真的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说吧。”杨秀桦有点疑惑地看着她,心里已经认定了她要回来,嘴上却没再说什么,她可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和自己刚回家的女儿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怎么,”她开了个玩笑,“在申城有喜欢的人了?”“没有。”虞树棠几乎是不假思索,“妈,你说这些干什么。”杨秀桦夹了一块话梅排骨:“这不在想吗,要不然你突然说什么想留在申城是为什么,申城有什么好的?我觉得跟京城相比,也没什么特别的。”特别?来申城上大学五年多,她也从没觉得申城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事实上,她都不觉得自己从小长大的京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只有柳老师那种奇妙的人才能这样幸福地度过节日,找到生活中每一丝细微的乐趣。“申城梧桐树很多。”虞树棠道,“之前下雪的时候,非常漂亮。”“京城下雪,落在红砖绿瓦上也好看。”杨秀桦道,“下雪还能有不好看的?申城还湿冷。”她不想再讨论这些有的没的,话题一转:“上次学术会议和你们徐老师来京城,我留心了一下,你之前说的那位在论文上帮过你的柳老师,居然是个名人呢?来央视录节目的?”“嗯,她在网上的账号很有名。”虞树棠心里笼着的阴霾稍稍散去,“给大家讲民国历史知识的,人物小传,案件经过,都讲得特好。”她忍不住道:“柳老师还采纳了我的建议呢!”“那挺好。”杨秀桦漫不经心地说,她只是转了个话题,并无意深聊下去,根本没打算追问,虞树棠的欣喜空落落的,分享的欲望好像火石投入了冰水,唰的一下冷到了极点。天色晚了,虞树棠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这张床比起宿舍的床,显得异常的空旷。她望着天花板,旁边没有了呆呆鳄仕达和微笑鳄事达的陪伴,只是床品无边无沿的灰色细格纹。她摊手摊脚地躺着,试图放松自己,试图什么也不想,可一种难名的情绪泰山压顶一样笼罩着她,令她无处可逃。虞树棠忽然想,她能再次打扰柳老师吗?她一动不动,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也不会那么做。小树,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柔情的语气,轻柔地,幻象般的,拂过她的面颊。第50章 她的心魂怔怔地,暂时停留在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虞树棠这两天一直在想和唐湘说过的话, 她一定得给柳老师回礼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回什么比较好呢?不能回贵的礼物,柳老师一定不会接受,她想投其所好, 选一些奇妙的小东西, 可又实在没有任何灵感。她倒是从朋友圈发现柳老师有收集邮票的爱好,可如果送邮票,她怎么知道老师收集过了还是没有收集过?外国邮票?她灵光一闪, 快速地在搜索框打上这四个字,这一下搜索可真进了兔子洞一样,从入门介绍到世界邮票专题目录, 看得她晕头转向。“小树。”虞家敲了敲门,有点疑惑地探进头来问女儿, “今天不出去骑行吗?都放寒假了, 放松两天吧, 不要学习了。”“今天不出去了。”虞树棠道, “没有学习呢, 在网上找点东西。”她心无旁骛, 已经有了点方向,想送柳老师一套年份比较近的套票。因为她对这东西一窍不通,送年份远的,那些公认有收藏价值的,一是没渠道, 二是容易买到假的, 不如年份近的又好买又保真, 价格也比较低, 柳老师会欣然接受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