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南长公主死后,永元郡主带着父母亲的牌位,自请离开京都去南延州长居。 朝中意见纷纭,有人担心她会承袭其母遗志,再次笼络西南的旧部,将来对京都不利。 李清命人将长公主的那杆喧雨枪送到李云昭面前,并送去了一句话,“身为人子,绝不能与仇人同在屋檐下,今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反悔了要杀我,尽管来。” 李云昭看着面前的喧雨枪,手指抚过柄身的梅花印,沉思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南延州……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她既想走,就让她走吧。” 灵儿跪地叩首,不阴不阳地道:“郡主叫奴婢,多谢陛下仁心,恭祝陛下万岁!” 一个侍女态度竟如此冷傲,知春感到不悦,横了她一眼,刚要出口训斥,瞧见李云昭摆了摆手,只得将喉中的话咽了回去。 “长公主府里剩余的财物,还有北城钱庄她那一部分的本金和利息,让她一并带走吧……” 李云昭给的东西,李清扔了砸了,也决计一件都不会要,所以,只能将原本属于她的那一部分还给她。 “南延州不如京都繁华,她若住不惯,还可回来。”她放下手中的喧雨枪,垂着眼,声色淡淡,“本宫就不送了,省得她见了心烦。” …… 李清离开京都时,拐道去了一趟大安国寺。 她一袭白衣,披麻戴孝,一步步走上曾经踏足过多次的佛殿,这一次,没有跪下祷告,只是仰头看着殿堂中央高高在上的金佛。 眼中麻木又冷漠。 “施主,您若恨佛,不妨取剑砍上几下,泄泄愤。”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清转头,看到了一如既往俊俏的和尚。 她眼神微动,和他对上视线后,又慢慢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冷声道:“那样佛会死吗?” “不会,只要佛在心中,就永远不会死。施主心中的恨,也是如此。”无言大师道。 李清苦笑一声,语气讥讽,“你们人人都是如此,痛在别人身上,便要教人宽恕大爱,若伤在自身,又恨不能将仇人扒筋抽骨,五马分尸。” 无言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走上前去取了三根香点燃,朝佛祖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 “佛前不言杀,施主请慎言。” 李清看向他,恨道:“我不信佛,何惧之有?佛不庇护我,岂敢惩罚我?” 看着她冷酷的眼神,无言大师一时有些惊讶,没想到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竟瞬间变化这么大。 殿内香烛缭绕,李清上前取下父亲乔山的牌位,同母亲的牌位一起抱在怀中,眼中有些留恋地看了无言大师一眼。 许多禁忌和难言,都随着风云变化逝去,深深的绝望,让她暂时感觉不到欣喜或害怕。 她开口道:“我要走了。” 无言大师手中握着佛珠,颔首致意,缓缓道:“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但愿施主前路无阻,得见天光。” 李清垂眸低声道:“我曾经……非常非常的……爱慕一个人,或许他知道,或许他不知道,但那都没有用了,不管是对从前的我,还是今后的我,天注定,那将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无言大师静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朝她微笑:“施主,山鸟与鱼不同路,何须山水寄相思。” 李清抱紧怀中的牌位,身形伶仃单薄,遥遥看他,笑中带泪:“再见了。” “贫僧观天象,今明两天有雨,山道路滑,施主……小心行路。” 李清转身干脆离去,脚步快得像是在逃离。 无言大师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慢步走出殿堂,但是没等他走两步,忽闻“噔噔噔”的脚步声。 刚离去的李清幽跑了回来,张开双臂,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猛地扑进了无言大师的怀中。 无言大师瞪大眼,端正的脸上有一丝破裂,却像怔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郡主……” “别推开我。”李清颤抖着抓住他的袈裟,哀求道,“就一次,就这一次。” 无言大师蹙起眉,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最后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湿热的泪湿了他的衣。 她太苦了,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默默地流着泪,然后在他的轻抚中,从呜呜地抽泣,变成号啕痛哭。 “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没有人再爱我了……” “郡主还年轻,往后的日子很长……” “可是,我不想要!”李清抬起头,泪眼蒙眬地望着他,咬牙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懂?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过……” “郡主。”无言大师别过目光,及时打断她的话,“贫僧自幼长住佛旁,于贫僧而言,美食美酒已足,余下的情爱皆是累赘,不足以道之,还请郡主——自重。” “好……我知道了。” 李清带着最后的尊严从他怀抱里离开,伸手擦了擦泪,没有再犹豫,转身决绝离去。 两年、三年、或十年。这座山,这座庙,这个人,终将有一天从她的记忆中淡去。 队伍从山道离开,被树木遮去最后的背影。 “殿下,已经走远了。” 山坡上,站着几个人影。李云昭负手而立,收回眺望的目光,下令道:“派人远远跟着,务必将郡主平安护送到南延州。” 路崖道:“是,臣已派出六合司十名高手,路上定能护郡主安然无恙” 李云昭点点头,继续道:“她处世未深,没有萱南长公主那样的御下能力,又性子骄纵,心直口快,难免会得罪当地的官员,让人暗中打点好,别叫她受委屈了。” “殿下力排众议,将郡主送回南延,又为此多番筹谋,但愿郡主有一天能理解殿下的良苦用心。”路崖叹息道。 李云昭看向遥远的天边,神情落寞,呢喃一声:“不会的。” ——她不会原谅我,也不会理解我。 此去一别,就是一生。从今以后,恐怕再难相见了。 “殿下,天晚了,回宫吧。” 李云昭点头,环视一周,问道:“汤予荷呢?”喜欢问春坟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问春坟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