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克飞烦躁地砸了一拳方向盘。
他从后视镜中望见身后的车辆也早已排起了长龙,无法掉头离开。他突然推开车门,跳下了车。排队的司机发现了,纷纷朝他大喊,叫他回来。
王克飞把空车留在马路中间,沿着静安寺路一路狂奔。在跑过了三个街口后,他终于看到了宁仁医院的那栋白色大楼。
今天门诊的病人很多,医院门口川流不息。
他冲进了后花园,来到那栋爬满爬山虎的独立小楼前。那两扇大铁门依然紧紧关闭,仿佛从来没有打开过。
不会被警察搜寻、不会引人注意、不怕被人撞见、可以长时间躲藏的地方,还有比重症瘟疫隔离病房更好的选择吗?
王克飞抓住一个经过的护士,气喘吁吁地冲她喊道:“快打开这门!”
小护士放下手中的盘子,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警察!快给我打开!”王克飞冲她吼了起来。
“没有医生的许可谁都不能开门。如果您是警察,请办好相关手续再来。”
王克飞一拳打在铁门上,提高了嗓门:“你们都没权开门的话是怎么照顾住院病人的?”
小护士吓得肩膀瑟瑟发抖,但依然不卑不亢地回答:“他们都是重症传染病患,接受新型抗生素试验,只有主治医生能和他们接触。他们有任何不适可以按房间内的按钮,接通值班室和熊医生的办公室。这是医院的规矩,请——”
“我不管你们什么规矩!”王克飞粗暴地打断了她,“现在里面还有几个病人?”
“只有两个男病人了。”
愤怒和焦虑已经烧痛了王克飞的神经。他逼迫自己冷静,喘着粗气问她:“前几天刚被火化的女病人是谁?”
“那个病人姓谢。”
“是谁开的死亡证明?为什么不等家属来领就火化?”
“是熊医生。他不过是按照规定办事罢了——在传染病暴发期间,每个患者的尸体必须由医院消毒后尽快就近火化。”
“除了熊医生,还有谁见过她?”
“我见过她。我给她送过三餐和药物到窗口。”小护士涨红了脖子回答。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小护士眼珠转了转,支吾道:“我不确定……里面灯光很暗……”
她的话音未落,王克飞已经撇下她,冲出了花园。
王克飞闯进办公室时,熊正林正在写字桌前工作。他猛然抬起头,一边的颧骨还没有消肿,嘴角留着一片淤青。
“你送到谢家的骨灰是谁的?”王克飞一踏进门便问。
熊正林放下钢笔,回答:“我在审讯室里就回答过了。那个死的病患叫谢柳娥,一个月前感染了流行性乙脑,因为抗生素试验失败去世。我们已经尽力了。”
“撒谎!”王克飞捏着拳头大声吼道,“骨灰盒里是黄君梅的骨灰!你和陈海默杀了她!”
终于喊出了心中的这一句话,他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被抽空了,像要软绵绵地倒下。
熊正林愣了一愣,表情僵硬地笑了笑,说:“黄小姐?呵,她不是去美国了吗?您不是说过是她和我合谋杀了陈海默吗?怎么现在又反过来了?这回更离谱,我甚至都不认识陈海默呢。”
“药房和茶楼仅一门之隔,小山在街边守茶摊,你们不可能不认识!”
“住在一条街上,也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人。”说完这一句,熊正林低头咳嗽起来。
“你以为自己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吗?她向你哭诉过她的身世吧?”王克飞掏出一支烟,却因为双手颤抖,点不上火。他索性把烟扔了,“你可能也听说了茶楼老板霸占她的事?你知道是烧水工杀死了她母亲,又放火烧了茶楼?你一定很震惊、怜悯,恨不得用命来补偿她受的苦?可你真的了解她吗?”
熊正林似乎在听,又好像并不在听。
“周福根并没有杀死玉兰。”王克飞突兀地说道。
熊正林抬起头看着王克飞,眉头微微皱起。
王克飞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小山自己放火烧了茶楼。”
熊正林的眼神中保留了几秒的错愕,但嘴唇还是紧紧抿着。
“在审讯室里,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死扛下去。我以为你要极力保护的人是黄君梅,不,我现在才知道,那个人是陈海默!”
熊正林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些迷离的光斑。但他很快又聚焦眼神,恢复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自信。“您说的故事真是不可思议。我何必要保护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呢?倒是您,王科长,您在审讯室里告诉了我您和黄小姐的一段情。您到底保护住她没有呢?”
这句话触到了王克飞的痛处。
“浑蛋!”王克飞大吼一声,冲上前抓住了熊的衣领,把他撞到了墙上,“你会付出代价的!”
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王克飞,你已经被包围了!”王克飞听到了老章的声音,“立刻放开熊医生!我数到三——”
老章尚未开始数数,王克飞已经一把把熊正林按倒在地,用全身力量扑了上去。
陈海默如果要复活,必定要借助另一个躯壳。
她不可能和一个乡下女孩对换身份,因为接受这样一个底层躯壳,意味着她过去十年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她必须带着她积累的学识、气质、才华钻进另一个更强大、更优秀的躯壳重生。
黄君梅已死!她成了那个躯壳!
在失去意识前,王克飞只记得自己朝身下的人猛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