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了不知道,因而才忐忑不安。 也正是因了心怀期待,这才会殷殷焦思,心慌意乱。 就在这忡忡的等待里,阿磐听见那人回了一句,“是,一回东壁,便要娶了。” 仍是那熟悉的声腔。 熟悉,坚定,不需考量,也不可动摇。 阿磐心里的石头兀然便落了地。 那绷着的,提着的,悬着的心,总算安然平复,也总算得了几分松快。 然云姜闻言,忽然大哭,“大人不公平啊!” 她痛哭流涕,“大人答应要娶我!大人是王父!王父一言九鼎,怎么,怎么就食了言,竟要娶小妹了!” 痛哭流涕,字字泣血,“是我先有的身孕!是我先生下的孩子!怎么到头来,小妹的孩子倒成了大公子?长幼失序,是要生出大乱子的!” 她说的原也没有错。 人各安其位,则适得其位,因而长幼有序,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可这礼崩乐坏的世道,兵荒马乱,朝生暮死,活着就已十分不易,还谈什么“公平”,谈什么“长幼有序”呢? 太平盛世时最讲究的“有序”,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溃灭崩毁了。 你瞧那西方的日头又落了几分,天色便也跟着又暗了几分。 谢氏兄弟还在车舆外等着下一步的君命,拉车的马打着响鼻,小黄汪汪地吠。 云姜的孩子哭得累了,才闭上眼抽泣着睡了过去,又被惊得醒来。 醒来,又暴出一声哭声,又开始哭了起来。 当真哭得人心里难受啊。 南平公主和宜公主一早就掀开车门朝这前头张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弃车跑到车前看起了热闹来。 她们轻声向将军们打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又是谁呢?” 司马敦便道,“这便是那位云姑娘了。” 南平公主低低叹气,“唉,原来这就是云姑娘,可哭成这样,终归是不体面......” 宜公主也跟着叹气,“还以为是砚公子哭,哭得人心里怪难受的......哎呀,怎么不好好地哄哄孩子呢?真是可怜,大人再有什么烦心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是啊,大人做下的孽,到底是可怜了孩子,也全都要报应在孩子身上了。 然而云姜眼下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那一双杏眸哭得通红,心一横就把哭闹的稚子塞进了谢玄臂弯。 孩子送了出去,她自己呢? 她自己不管不顾地伏在了那人腿上,抽抽搭搭的,质问起那人来。 “大人那夜待云姜的好,也全都忘了吗?大人.......怎能.......怎能这样狠心啊!” 她哭诉着一肚子的埋怨,哭得痛心泣血,摧肝裂肺。 “孩子不是云姜一人生的!是大人强要了云姜!是大人破了云姜的身子,才有了他!大人从来不管不问,连抱一下都不肯啊.......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啊!云姜可怜,孩子就不可怜吗?” 阿磐心中一凉,抬眉去望谢玄。 见那人一双长眉紧锁,一双手端着哭得喘不过气的稚子,适才那还算温和的声音已经冷冽了下来。 他命,“云姜,起来!” 可他到底是没有否认的。 不曾否认“那夜的好”,亦不曾否认那句“破了身子”的话。 他只命云姜起来,可云姜怎么肯呢。 她伏在那人腿上,一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袍带,“我不!我不!大人薄待云姜,以后云姜还怎么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亲啊!不如死了......不如抱着孩子一起跳下马车......” 云姜多聪明啊,她哭成这样,亦是一样知道这时候要提起故人来。 谢玄天生一副好颜色,然素日总冷着脸,世人又风传魏王父狼戾不仁,十分狠辣,谁敢这么软磨硬泡啊。 从前不知,至少那魏国四美是决计不敢的。 便是那两位出身尊贵的赵国公主,她们就敢了吗? 她们也不敢。 她们姊妹二人就立在马前,定定地朝着车内望了过来。 因而谢玄几乎从未有过应付这软磨硬泡的先例,斥也不听,撵也不走,偏生又藉着故人之女的身份,不好真对她动粗。 只是眸光沉沉,声音已然重了几分,“云姜!起来!” 云姜死死地抓住他,抱住他,谢氏兄弟若再要上前,云姜便扬手去打。 赵媪怕再惊扰孩子,抱着谢砚远远地离开了马车。 可车里的孩子仍旧撕心裂肺地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罢了。 罢了。 到底孩子是无辜的。 不管是谢玄的,还是萧延年的。 都罢了。 都罢了。 阿磐于心不忍,暗叹一声,从谢玄臂上接过孩子,放在怀中轻声地哄着,也轻柔地擦拭那稚子满脸的泪。 “不哭了,不哭了.......不怕.......不哭了......睡一觉吧......” 阿磐会哄孩子。 孩子本不难哄,他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次温柔的安抚。 那孩子很轻,身上没有多少肉。 比起谢砚来,也不知要轻上多少。 他也不会说话,不知道要叫“父亲”,叫“母亲”,什么也不会说。 但他在阿磐温软的怀里渐渐缓了下来,渐渐不再哭,往她怀里钻去。喜欢为奴十年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为奴十年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