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鹿山的第一个晚上，周眠什麽也没做，反倒吃了顿温饱。里长手艺很好，随意炒些家常小菜，周眠都吃得很香。 张爷是广西外省人，战後来台的空军，他与叶nn在铁路结缘，他说，当年她是车掌小姐，风姿绰约，初次看见她的倩影他都看傻了。 忆起暧昧酸甜，张爷爷话匣子停不了，逗得叶nn如少nv羞涩。话锋一转，叶nn问：「小眠有没有男朋友？没有？怎麽可能！不然你看看我孙子的照片，右边这个，他现在大学三年级。」 周眠尴尬微笑，纵使鹿山处处温情，她仍不太适应社交场合。 就连零点五秒，牙子都没和她对上眼，彷佛只是顺手ch0u了张面纸。 从侧面望，牙子的眼睫毛真长，温柔地接住了鹅hse灯光。 「政府就只想作秀给新闻媒t看，装作自己多仁慈，满口保护历史文化都是p。」 「想想迫迁那年也是，要不是我们捱得够久，早晚也像老李他们投降搬走。政府准备了国宅有什麽用，老李说，那就是冷冰冰的大楼，半点回忆不剩。要我离开这片家园，不如叫我去si！」张爷义愤填膺地说。 张爷和叶n两人被拱着对唱，周眠趴在木窗上看热闹，里长熟练地输入歌曲代码，投影幕就跑出v画面，是七〇年代粗颗粒画质，少nv在海岸边奔跑，脚印一深一浅，男孩梳着飞机头，在後方拎着拖鞋追，海鸥成群飞。 谁听说ren的世界里还有童话 是东方夜谭啊是童话是神话 周眠年纪小，那首校园民歌b她还老，咏叹了张爷曾经的青春。那首歌予她画面。h金岁月，菩提树，平静池水与一个凝望的影子。 叶nn手握麦克风，朝屋内喊：「小眠，一起来唱歌！」 「没关系，我等等再吃。」 「？」 周眠捏着筷子，心里莫名鼓涨。牙子边穿鞋边提醒她，等会记得喷点香茅jg油再出来，晚上蚊虫更不饶人，被咬得多会痒到睡不着。 果不其然，牙子一去就被里长逮着唱歌，不放他走。他眉头轻蹙，不情愿地接过麦克风，啊、啊几声试音，听起来颇有范儿。周眠倚在木窗旁，莫名有点期待，少年已经变声了，他的声调偏低，给人一种沈稳感，唱歌应该好听。 你有善解人意的心 周眠听了两三句得出结论，牙子原来是音痴。里长更是不留情地吐槽，说他歌声没半点长进，牙子倒也不在意，一脸淡定地继续唱。 周眠兜里有台数位小相机，她拉近焦段，对准粉红蚂蚁，眯起眼按下快门。 周眠想自己是依依不舍什麽呢，有了se彩的小蚂蚁、第一顿晚餐、汗sh的夏夜、对新生活的向往、还是偏离五线谱自由乱跑的音符。 音乐间奏，牙子看向屋内手忙脚乱的少nv，正叠起盘子往厨房走。他张嘴，犹豫了几秒，终究没喊住她歇息。 明知构不着，目光却仍坚定望向高处，一瞬不移。那种执着无b纯粹又天然。 很奇妙，牙子被那话逗乐。也有点勇气了。 ——「周眠，我有天想去看结冰的河。买张船票，一直顺着洋流往北方。我想去很远很古老的旧大陆。到达後，什麽也不做，只是看着、听着冰川消融，然後呼x1。你要一起吗？」 里长指地图给周眠看，鹿山座落在大都市边陲，拿食物b喻，就是荷包蛋的蛋白边边。 鹿山一开始住的全是战後撤退来台的军人，因为地势好，被拿来做空军基地，久了自然形成眷村，里长说山头还留着通讯塔台的遗迹，改天载周眠上山瞧。 「历史需要被保护。不保护的话，很快就会被岁月冲淡或歪曲了。人们在这儿开垦山林、整备军纪、邂逅新缘分。前人活过的证明，後人是必须守护的。不求铭记，但求至少一人记得。」 「对，我爸是空军二队的队长，小时候他经常抱我，他总是一身军装，然後我总想拔掉他肩上的星星，有一回真被我拔掉了。没办法，小时候就喜欢那种亮晶晶的玩意。」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有每个人，我得好好守护才行，不然他会暴怒的。」 「我也能叫你万姐吗？」周眠羞怯地问。 周眠想，或许因为万姐拥有海纳百川的温柔辽阔，所以牙子也是，只是他没有继承万姐的热情，牙子的温柔是温润无声的。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周眠懊恼过自己的嘴拙，好几次半夜她去客厅接水喝，碰上未眠的牙子，总是客套地问好，话语间剩下静默，她隐约感受到彼此的拘束。怎麽办呢，她也不想这般尴尬。 那是他家，至少不能让牙子觉得不便。 这几天，周眠大致对鹿山有所了解，鹿山居民依山而居，到处是小阶梯，形成如九份的山城聚落，而溪水流经山脚下，周眠不自觉哼起：我家门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 「你会想了解他们的故事吗？」 然後万姐也捎来好消息，这个月的政府资金入帐了。 万姐在白纸上画一座山，再画两个箭头，解释拉力与推力。 万姐：「我希望鹿山成为值得大家依靠、信赖的归属。在我彻底老去、腿脚难以动弹之前，得再多做些什麽，要做得更大，大到没人敢迫迁鹿山任何一户。」 下午，牙子奉万姐的命令，带着周眠认识鹿山，顺着导览路线走一遍。牙子每经过一户，就有人出来和他打招呼，顺带送些糕饼水果。 七月初，气温燥热生厌，周眠跟着牙子走，踩在他的影子里。牙子回头问，「帽子呢？」 「现在太晒了，你会中暑。」 周眠这几天感受到，牙子待人处事特别稳重，总是默默照顾每个人，简直近乎强迫症了，不照顾就不对劲似的。因为是里长的儿子，肩负着责任与期望吗？ 牙子没认真听，他左看右看，接着跑进一旁的木房喊「老师」，从老师那借来两顶斗笠。斗笠一放在她头顶，热意立刻被隔绝，b她的渔夫帽还遮yan十倍。 周眠看见他门口的小鹿木雕，有点意愿了。 牙子找贴文给她看，周眠边看边笑，老师居然带那只j去玩韩系拍贴机，加上美颜滤镜。 牙子笑了：「他是b小孩还像小孩的大人，久了你就知道。」 周眠懊悔不已，抬眼望他，斗笠遮挡视线，她只看得见牙子下半脸，yan光树影落在他喉结。 周眠摇头：「牙子，你别太照顾我。」 「你年纪b我小，我也想照顾你，想当个可靠的姊姊多帮上忙，所以你别把我当小孩对待，也别对我客气了。」周眠眼一闭，悲壮地说：「笨手笨脚也可以骂，我不会玻璃心。」 周眠有些心虚：「嗯？不是吗？」 像是看穿她心思，牙子笑了，弹了一下她斗笠帽沿，「记清楚，你才是小朋友。」 她跪在田间，膝盖凹陷入土，手套上全是泥，挑成熟的枝叶摘剪，neng叶就放着让它长大。再抬头时，菜园中央多了一只j。鹿山本就有不少放养j，不过眼前这只毛se明显漂亮许多。周眠认出来：「小糕？」 小糕是被人类养大的，特别亲人，周眠换块地浇水，她也一步步跟着，周眠笑出来，掏出相机拍照。 他们的选歌还是太久远了，周眠很陌生，可是这儿不分老少大家都会唱老歌，周眠感觉自己才是与时代脱节的人。 周眠一把抱起小糕：「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 小糕是温热的，正在呼x1，这让她稍微安心。 她爬上碎石坡，认出门口的小鹿木雕，鼓起勇气敲门。 「哦，你就是那位志工。」老师低头检查脚 「叶nn做了烤全j，在凉棚那边，很香。」周眠咽一口水，「我怕小糕介意。」 感觉被小nv生指责了。 周眠蹲下，00木柴纹路，「好神奇，我也能学吗？」 周眠有些意外，还以为牙子会是乖乖上课从不缺席的好学生。 老师席地而坐，工具凌乱地洒在一旁，应该是刚刚踢倒的，他也没打算整理，就任凭它散落一地，随口问：「和牙子处的好吗？」 木板上好多小螺丝钉，小糕误踩了会受伤，周眠自发地帮不靠谱的大人收拾。 周眠正好捡起一把小线锯：「你保证？」 周眠讲得很小声：「其实我有点尴尬。」 周眠感觉被戳中心窝，眼一闭，没否认。 「白珍？」 忽然被喂了一口八卦，周眠心情很复杂。老师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对了，给你偷看一眼牙子的木雕作品，他平常不给任何人看的，你别告诉别人哦。」 老师回头，发现nv孩正低头，紧闭双眼：「我还是等变熟之後，牙子想给我看的时候再看吧，至少要经过他同意，虽然、虽然不一定会有那天。」 「抱歉，我是个不及格的大人，暴露一个人的ygsi并不有趣，老师错了。」 「怎麽不说话，你在哭吗？生气了？」 ?? 老师的掌心沾满木屑，但他没洗手就碰自己的头发了，芳华年纪的少nv为此震惊。 老师此刻不敢忤逆她：「好，我顺便去探望那位不良学生。」 周眠据实以告：「图书馆名额被抢完了。」 「公园也很抢手。」 周眠一次跳下两阶：「不是，是我自己要填的。」 「介绍文案写了，如果你偶尔对生活感到疲乏，偶尔想逃离城市喧嚣，可以来鹿山，鹿山可以让人短暂ch0u离混沌，找到内心的宁和。」周眠捏着手指，「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