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榕这几天心烦意乱,一个月前这群人噤若寒蝉,现在又开始不分昼夜胡乱鸣叫惹得人心烦。平反冤狱、优待后人、归还田产宅邸、再下罪己诏……瞧瞧,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姜榕将劝谏的奏疏扔到地上,揉着额头。“我真想……”姜榕烦躁不已,躺靠椅子上,仰着头,青蓝绘花的藻井映入眼帘。。柳温捡起来奏疏,道:“你不想。看不下去,去找你的淑妃。”姜榕眼睛一亮,一个鱼跃起身,抬步就走,一只脚迈出门槛,回头看柳温:“等我回来,你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世家出身的文臣借着天灾,利用舆论与皇帝扳手腕,姜榕岂会屈服?但是处理了这些人,只怕会激得舆论反弹更厉害,着实让人心生烦躁。姜榕从后门出去,沿着最近的路,顶着烈日,径直来到蓬莱殿。殿内静悄悄的,宫女守着卧室的门,正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猛地惊醒,正要跪下求饶,却见姜榕手一挥,诚惶诚恐地退下。他转过屏风,进了内室,看见郑湘依在榻上看话本。姜榕大步上前,坐在榻上,抽出郑湘的话本扇风。郑湘看得正入神,结果被人打断,眉头一蹙,抬头正要看是谁这么胆大,却发现是姜榕。“你……”郑湘瞧见他额头出了一层细汗,脸上有烦躁之色,忍了话,拿起团扇给他扇风,道:“蕙香,去端一碗酥山过来,要咸味的。”姜榕惊讶道:“还有咸味的?”郑湘点头,把他手中的话本抽出去放到一边,将手里的团扇塞进去,跪坐在他身后,为他揉太阳穴。姜榕闭上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叹道:“还是你这里凉快。”“这里放三四盆冰呢。重不重?”郑湘问。“刚好。一冷一热,小心生病。”姜榕道。郑湘在耳边低声笑道:“白日有太阳,夜晚有陛下,我可不怕什么一冷一热,也不会生病。”姜榕哼了一声,道:“天天就知道撒娇,整日甜言蜜语,朕不吃你这套。”蕙香送上酥山,就悄无声息地下去。“你不吃我这套,吃不吃酥山,这可是专门为你做的。”郑湘笑道。姜榕心中有火,接过酥山,用勺子舀着大口吃起来,道:“不许停下。”“好,不停就不停。”姜榕连日忙碌,又被群臣进谏,郑湘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自然心疼他一二。姜榕吃完酥山,心中的火气被浇灭了七七八八。“陛下,还没好吗?妾的手疼。”郑湘见姜榕的脸色变好,立马撒娇不想为他揉额头了。“行吧。”姜榕挥手,将外衣脱下来扔到一边,枕在郑湘的腿上,道:“我躺一会儿l,你和我随便说说话。”郑湘垂下眼帘,看着神色疲惫的姜榕,一边拿团扇摇着,一边说:“我阿娘今儿l上午来找我说话,要我最近节俭,还要我捐脂粉钱。”姜榕抬了抬眼皮,素色单衣映入眼帘,又转眼看了外面,发现屋内的摆设都变了。白玉花插变成白瓷花瓶,紫檀嵌金玉挂屏换成了一副美人图,水晶茶壶变成青瓷茶壶……就连湘湘满头的珠翠也变成了白檀木发钗和青色发带。美人淡妆浓抹总相宜。姜榕捏捏郑湘的手腕,道:“你想做就做吧,天不能一直旱。”郑湘点头道:“是啊,暑天天这么热,能不干旱吗?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姜榕道:“你不要一直听你阿娘的话,这宫里有我在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郑湘低头,笑道:“阿娘说要我对陛下好,你说这个我听不听?”姜榕一个翻身将郑湘扑倒,大笑:“别的不听,这个要听。”郑湘推了推姜榕:“别闹了,浑身汗津津的。”姜榕又躺下来,接过团扇自己扇风,道:“那话必不是代国夫人说的,一定是你说的。”郑湘的双手揉着姜榕的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了的?”“天子无所不知。”姜榕神神在在道。郑湘才不相信,道:“一定是你乱猜的,瞎猫碰到死耗子。”姜榕道:“你要对我好,早晚有你的好处。”“你要对我好,早晚有你的好处。”郑湘眉眼含笑,重复了一句,并在“早晚”两个字上拉长了声音,像轻轻软软的羽毛搔得人心头痒痒。姜榕:“……我认真的。你再学我说话,我好东西不留给你。”“凭什么好东西,我还没见过?”郑湘点着姜榕的额头不以为意。姜榕抓住郑湘作乱的手揉捏,心里琢磨自己还有什么好东西没给湘湘?库里每进了奇珍异玩都是先送到蓬莱殿,湘湘更是不缺金银绸缎。是什么他能给,但湘湘此刻又没有的呢?姜榕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蓦地睁开眼睛,自下往上盯着郑湘,眼神幽深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郑湘迎上去,低头与姜榕对视,只见他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畅快淋漓。郑湘抽出手,冷哼一声,道:“你脑壳有病吧?刚才莫名其妙地吓人,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小花容貌像你,这性子可别再像你了。”郑湘祈祷,她已经对小花的容貌不抱任何期望了。姜榕争辩道:“小花白胖……黑胖黑胖的,小孩壮实比什么都好。”郑湘嘴一撇,对外叫道:“蕙香,小皇子醒了就把他抱过来。”说罢,又低头对姜榕,理直气壮道:“你自己也承认他黑。”“原先你和我说你是晒黑的,你看着小花还能问心无愧地说你是晒黑的吗?”姜榕闻言哈哈大笑,双手捶床,笑完才认真建议道:“多生几个,总有一个像你。”金珠满头是汗地抱着小皇子进来,道:“奴婢见过陛下娘娘。”挤掉小花?”“小花有偏心的爹,受宠的娘,同胞的弟妹,光这一关东哥就很难穿透过去,与小花对打。”柳温龇牙,道:“哦豁!你竟然还知道偏心两个字?”姜榕笑起来:“偏不偏心,自己最清楚。”柳温细想刚才姜榕说的小花的优势,不得不承认,即便东哥年长在姜榕眼里也比不上小花。兄弟关系破碎。只怕东哥也落不到好下场。狗男人!呸,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柳温对姜榕的偏心行为表示愤慨,然后想了想,道:“立淑妃为后,要应付朝中那些腐儒……怕是不得安宁了。”“我就要不得安宁。现在有什么事情能比立后重要?”姜榕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温。柳温心领神会,道:“这次换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上次“谋反”事件,柳温在前面抓人闹得沸反盈天,姜榕在后面填补空缺,正要实行新政,不料遇到旱灾,朝中议论纷繁,嚷着要为谋反的人平反呢。谋反不谋反,难道姜榕不清楚吗?他又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但是,立淑妃为后……“你难道不怕朝臣说淑妃以前的身份?”柳温提醒道。姜榕大手一挥,笑道:“淑妃不是前朝皇后,这事才不好弄呢。”柳温蓦地想起淑妃曾与同僚陆观有婚约,想明白后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姜榕,这家伙保不齐要来个君夺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