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听了她的话,也的确合上书页,陷入了几秒钟的沉思。半晌,才将信将疑看向迟绛:“你说的,是真的?”“当然是真的,网上借钱的都是坏人。”迟绛替她干着急。“我是说,你很有钱,可是真的?”闻笙看着迟绛的眼睛,增补定语:“足够多的,无负担的。”迟绛硬着头皮说谎:“当然是真的。区区两千,不值一提。”说着话将纸包塞进闻笙书桌:“小猫归我,责任也归我,不许你和我抢。”闻笙看她这般样子,轻叹一口气,从作业本上扯下一页纸,写下一张欠条。毕竟,就算是欠同桌的,也总好过欠那十年见不到几面的父亲。*上周末,如果不是畏于母亲的责骂,如果不是心软于小猫懵懂的眼神,闻笙断然不会向父亲发起求助。在她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母就在争吵中离婚,此后一年见上一两面。见面时,父亲总是尽力表现得非常爱她,金钱上格外大方。也许是想要弥补,也许是想要施舍,也许是为了将女儿当成养老保险。闻笙从来都推脱不要。但这个周末,当父亲再次像往常一样提出“女儿长大了,花钱地方也多,我偷偷给你些,你不要告诉你妈”的时候,闻笙沉默好一阵子,喝掉了半杯绿茶,忽然抬起眼睛:“希望您借我2000块,但是提前说好,只能是借,我一定会还。”救猫咪是眼下紧要的事情,过两个月竞赛奖金到手就能还给父亲,名义上互不相欠。父亲却执意揣给她五千块,笑称“工作了记得孝敬你老爸就行”,随后开车押送闻笙回家。下车时,父亲嘱咐:“这事儿,你千万别跟你妈说。”闻笙没吭声,独自上楼,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钱藏好。这钱她拿得很不安心,即使讲明了是“借”,她仍觉得自己像个背叛母亲的小贼,正在做一件不可谅解的坏事。她甚至想象得到母亲冲自己发火,与母亲争吵,吵得面红耳赤。可伴之而来的,确是一阵快意。那些吵闹的场面不再像童年时那样激起她的恐惧,反令她感受到叛逆的快感。她想,争吵未必是坏事。靠自己无条件服从母亲指令换来的平静,也许才是真正的危险。日历又撕掉一页。离高考又近一步,离独立远走也近了一步。闻笙看着那高考倒计时的牌子,内心涌起无限的期待。再忍忍,她攥着拳头劝说自己:忍到十八岁,也不过六百多天。*其实闻笙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的乖乖女。她成绩好,这点毋庸置疑。但要说“乖”,那着实是低估了她的演技。在母亲的高压控制下,她学会躲,学会瞒,擅长说谎,擅长演戏。高强度训练头脑的好处是,她有足够的精力扮演“好学生”和“乖女儿”之外的许多角色。于是主动地寻求堕落,意图从下坠中体验生命的柔韧。初中,轮到她做值周生时,她看见年级里闻名的混混抽烟。四目相对,目光僵持,闻笙却笑了。她伸手捏过对方手中的烟,含在口中,笑眼迷离,摄人心魄。猩红火光燃烧,她很快和那女生建立了深厚的地下情谊。就连中考后的绝交,也有江湖气的体面。闻笙帮那女生考上了高中,女生得到女生几万块的奖励;那女生也豪迈仗义,也替闻笙撵走中学期间所有难缠的追求者。而这些往事悉数发生在暗处,老师不知情,母亲更是无从发觉。可闻笙又清楚地知道,她结交这位朋友,并非两颗心灵相吸引,而仅仅是在报复母亲对自己交友权的严格控制。对于那些弥漫着烟酒气息、为所谓校草争风吃醋的生活,闻笙实在缺乏兴趣。长久以来,有两股力量在闻笙内心纠缠。一面是向阳的,她渴望逃出这条街道,蹬着单车踏板逃到遥远的世界,大口喘.息,呼吸草地芬芳,然后死亡;另一面则是破坏性的腐烂,闻笙无数次幻想着亲手搭建出璀璨的水晶城堡,苦读数年达成母亲日日夜夜期望的光线成就,再亲手摧毁,像飓风吹毁沙堡。她虽年少,却也意识到这样思想的危险。只因着生命底色里的善良,闻笙将自我封闭起来,不在允许任何人的靠近。倒不是怕自己受伤害,而是怕自己心底的攻击性误伤了别人。可迟绛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闻笙却一次次打开防守。也许是心底邪恶的种子发芽,也许是通往阳光的栈道开放,无论出于哪种动机,反正闻笙默许迟绛走进自己生活。大概,就是从迟绛涂涂抹抹递给她同桌证的那刻,闻笙就已经勾起唇角蓄谋未来。聪明如她,无需再多自我怀疑,已然听见自己心底的实话:对迟绛,她讨厌不起来,甚至“一眼万年”地看到遥远以后。她心里替迟绛惋惜,糟糕了小伙伴,几年之后,你一定会陪伴在我的枕边。关于这一点,闻笙十分笃定。只有迟绛那个糊涂蛋,对此还一无所知。她还沉迷在捏粘土种盆栽的儿童游戏中,丝毫嗅不到旁边的危险气息。不知道同桌正看着自己,虎视眈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