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面还落着一件自己的衣服,有些褶皱,像是在夜里被人攥在怀里过,又在醒来后匆忙丢在沙发上。伸手把衣服拿到鼻尖,陈文续呼吸一滞,上面还有苏笛的味道。窗帘没有拉开,是因为外面有媒体在拍么?往床边走过去时,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屋内光线昏暗,陈文续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地上摊开的是杯子的碎片,是她们之前在超市里一起买的情侣杯子。那天她应该是听到了韩龄的死讯,所以才打碎了杯子,不顾媒体的逼问也要出门。她看过那个视频了,“苏笛黑脸”“苏笛动手”可实际上全程是蜂拥而上,用镜头放大着她的每一个表情,用话筒戳破她防线的媒体。从头到尾苏笛说的话,只有一句“让开我。”缓缓蹲下身去,陈文续的目光被地上的一片碎瓷片牢牢吸引。碎片在地上,垃圾桶是空的,屋子比往常要冷。说明从离开这间房子那一刻起,苏笛就没有回来过。陈文续突然意识到,之所以不回来,之所以什么都不带走,是因为这间房子里的全部才是苏笛丢下的垃圾。离开赌场前,赵丛急赤白脸地对她大吼:“但你别忘了,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最后不要她的人是你不是我!”赵丛被拖走的时候,陈文续看着他没有说话。既然他喜欢维城赌场,那就让他这辈子都待在那里。可她做这些是想惩罚谁呢?陈文续明白,抛下苏笛的,不信苏笛的都是自己。如果她愿意相信苏笛,无论赵丛说得多么言之凿凿都不会动摇自己分毫。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痛苦。一路走来的环境使然,她不喜欢自责,自责毫无用处,只会影响自己的动力。可现在站在这间房子里,她除了自责以外,竟想不到一个哪怕能让自己心里平静一丁点的办法。不知道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多久,外面的天早就亮了,但因为遮光窗帘还拉着,只有蒙蒙的光。陈文续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但这次不是舟舟或者周岸打来的电话。她飞快地拿起手机,看到上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陈文续的心跳像是失去律动般停住,两秒后才随着按下的接听键重新起搏。短暂的沙啦声后,对面响起的是一道女声,但不是她所期待的声音。“您好,陈小姐,我们是您的置业顾问,首先要对您说一声生日快乐。然后呢,我们想告诉您,一个月前一位女士为您准备了一份位于k60艺术园区的惊喜待签收,您看您现在要过来签收吗?”眼神中还透着迷茫与怔忪,可是心里却已经有了一股让她不敢再听下去的预感。陈文续还是问了:“送礼人,姓什么?”对面用清亮而专业的声音告诉她:“是苏笛,苏小姐。”即便已有预感,可是答案被证实的那一刻陈文续还是怔在了原地,她的思维停滞,双腿被钉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半天都回不过神。苏笛说过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之前绝不松口的工作室。在自己故意冷落她的时候,她却为自己买下了一栋房子,想要成全自己创立去工作室。可自己在那时心里想的是对苏笛的怀疑和离开的决心。她不知道。四年前苏笛愿意拉自己一把时,她以为那只是追寻新鲜感的二代一时好心,想在自己身上挥霍一下陈年的好感。四年里,苏笛的姿态时高时低,她会居高临下地问自己“我没让你走,你凭什么要走?”,也会无措地从背后搂着自己问“我睡不着……你三天没有和我说话了”,陈文续一开始想要弄明白其中原因,后来只想尽量太平地度过每一次吵架。自我保护机制让她随时做好收拾走人的准备,所以她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见过苏笛,看见过苏笛的心口不一,还有苏笛的隐喻。她不知道那些高姿态,那些刺向自己的话其实是苏笛错位的需求。从来没有人耐心地教过苏笛怎样敞开自己,怎样安全地去爱,连自己也不例外。“你是为我而来的人。”她以为那是一句偏执到让人觉得荒谬的话,但她不知道那是苏笛虚张声势的乞求。苏家拿她当一个备用零件,卓永当她是个被捏住死穴的摇钱树,她是认定了自己不一样,所以拼命从苏家挣脱出来,来到自己的面前,想破脑袋想要和自己起码有个五年。可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自己亲口告诉她,连自己是不一样的这个想法也是苏笛的错觉。电话那头的人还在喊她“陈女士”“陈小姐”,但陈文续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跌坐在地上,连回答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想挂电话,可是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砸在挂断键上,红色的键成了一片虚影,任凭她怎么按都按不动。不是的……陈文续徒劳地张着嘴,想要修改已经说出口的话。她想说她去那间化妆室时想找的就是苏笛,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想故意逼退苏笛。她早在第一次拍摄的时候就记住了苏笛,只是少年人太迷恋铺到眼前的繁华盛景所以做出了另一个选择。从窗帘空隙刺进来的阳光灼烧着她的眼皮和咽喉。她知道自己完蛋了,因为这一刻她比谁都明白,在她喉头翻滚着的滋味叫做“后悔”。她太蠢了,蠢到读了那么多剧本,却读不懂苏笛那些偏执和尖锐的表象之下裹的竟然是一颗甄别过后,还要固执地递给自己的真心。第31章 七月,热浪熏得视线开始漂浮,感觉对面穿着拖鞋的来人都在晃悠。这……七月,热浪熏得视线开始漂浮,感觉对面穿着拖鞋的来人都在晃悠。这样的午后,大人都在家里开着风扇打牌或或者睡觉,只有孩子穿着短袖三三两两跑下石坡,一脚踩进当啷作响的石头滩里。“不是说小孩屁股上有三把火吗?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怕热呢?”石滩背后,是螺石渔村唯一的一家的咖啡店。准确来说称不上店,这是一辆改装过的废旧巴士,开了车窗,支了高脚凳,就成了一个巴士咖啡屋的样子。说话的人是咖啡店的老板娘向安流。她靠在白色的小桌板上,旁边坐着的是店里唯一的顾客。这个人来了半年了,老板不知道她名字,只知道她每次来都点澳白,于是干脆叫她白白。不出意外的话,白白应该是作家,因为她每次来都是边喝咖啡边打字,一喝就喝到向安流收摊。向安流也不催,这小渔村里除了旅游旺季来点喝咖啡的游客以外,每天就几乎只有白白陪她呆这里,她倒是乐意,但有时候也觉得白白有点专程来蹭空调的嫌疑。随便做了杯冰茶,向安流坐到白白旁边,刚要问白白到底写的什么,就有小孩攥着钢镚和纸币跑过来了。小孩之前偷偷用家长手机付过钱,向安流看出来了,没收那钱,最后被家长知道了以后给了小孩些零花钱,让她们自己分配着去她那儿买冰淇凌和饮品。“姐姐,我要个A工厂!”“姐姐我要苦咖啡冰棒!”“姐姐我要……”向安流让小孩自己拿完,把点好的钱塞自己零食罐里,就走进车里继续避暑了。可小孩不止对冰棍感兴趣。举着冰棒爬上了高脚凳,一个小女孩一边盯着车里的吉他,一边好奇地问向安流:“你今天怎么不弹吉他了?”向安流以前是歌手,给别人写了不知道多少歌,但偏偏自己的歌不火。眼看着这两年来一直没灵感,她干脆背上吉他就回到了她长大的螺石村,来开了这么个饮品店。指指一旁戴着黑框眼镜打字的人,向安流说:“就跟大人不打扰小孩做作业一样,我也不打扰这位贵客写东西。”小孩子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见过向安流拖着行李突然到来,叮叮咣咣地开始装修这个巴士;也见过那个叫不出名字,只能跟着向岸流叫“白白姐”的姐姐租下了向安流那个可以住三四个人的院子,见过她打开电脑的时候就会戴上眼镜;还见过一周前,一个特别好看,但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的姐姐也抱着一只猫,拖着两个行李箱住进了那间令人好奇的院子。在小女孩的世界里,成年女性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她们认知外的神秘。于是那个女孩看了看白白,又对向安流追问“那那个上周住进来的姐姐呢,她怎么不和你们一起?”听见小女孩的话,白白抬起了头。她短暂地思索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煞有介事给出了回答:“我猜她更喜欢在家里陪小猫吹空调。”“我好想去敲门看看那个姐姐的小猫!”“可是别人没请我们去玩,我们自己去不礼貌!”小女孩们的讨论很快就淹没了这张巴士车,白白倒是出乎意料地不嫌小孩吵,点了保存以后关上电脑,她认真地对窗口的小孩们说:“要不这样,今天回家见到这个姐姐的时候,我替你们问问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