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的颜色翠绿了些,这是詹知的第一感受。 “老板…你知道这儿吗?”她问,语气紧张。 “幸福家园?” “嗯。”詹知一紧张就用力捏他手,指头动来动去往他指背蹭,引得段钰濡侧目还浑然不觉,“那你觉得…这里……有复工的可能性吗?” 她离开学校时是四点,现在快近五点,天光昏下去,风微凉,拂过短发下裸露的脖颈肌肤,让她小小哆嗦了下。 “知知是想要我接手吗?” 眼睛在眨,视线乱转,她还是没学会掩饰情绪。 “当年,这个项目先是发生塔吊倒塌事故,接着就是开发商黄忠信挪用监管资金潜逃至国外,由于缺少引渡条约至今未被强制遣返,造成叁亿的资金缺口,这儿就此停工成了烂尾楼。” “知知,你应该知道,这里曾是很多人的希望。” 段钰濡在和她说话,却抬头,仰视层迭黑深洞口外,两栋楼夹生出来的一线天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墙皮开始卷边剥落,翻出钢筋血肉。 他也收回视线,同对面被挖去眼珠的窗框对视。 詹知觉得呼吸困难。 艳红的帐篷在黑白背景下格外明亮。 詹知后退,把自己藏回单调的黑白灰色彩内:“就、没有一点回本的可能性吗?” 女孩的手在掌心发抖,她很热,像个小火球,这样肉贴肉攥着,生出一片黏腻的汗,段钰濡回身看她,眼眸被四周同化得冷凝淡漠。 汗液凉掉。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呢?”段钰濡依旧低着头,将她的僵硬慌乱尽收眼底,突然弯弯唇角,“难道是约会吗?” 无名火腾腾冒起,詹知挣开他的手,咬重字音:“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但不是这个。” 段钰濡的视线飘去自己被甩开的手,上面本来还沾了女孩掌心温热的汗,现在迅速失温凉掉,干冷一片,他无情绪敛下眼,将手揣回口袋。 “这上面写的,是我爸爸妈妈。” 这儿的塔吊曾经倒塌。 小狗一样执着的眼神。 养育小猫小狗小鸟都需要在最幼时,将它们从父母、亲朋、群体间剥离,用精心准备的食物、小窝、玩具代替,那样,小狗的天真单纯忠诚就都会通通属于主人。 久得不到回答,女孩慌乱,眼皮翻眨不停,犹豫要不要继续说话。 “即使真相就是那样吗?” 深吸一口气后,她毫不后退:“嗯。” 或许该让她多受点伤。 “好啊。” “可是知知,你能付出什么呢?” 可她并没有能称得上“等价”的东西。 将皮球踢回他那儿。 “之前那块表,我原本都戴惯了。”他在这时候开口,口吻随意像闲话家常。 现在说这个是要……? “不需要。”像是预知到她的回答,段钰濡轻巧打断,冲她歪头,“送我其他的吧。” 她哪儿有六百万? “知知。”段钰濡再次打断,将她拉近,手掌滑进女孩宽大的校服袖口,在她要阻止之前握紧纤细小臂,“我想要的不是奢侈品、不是任何你想象的昂贵物品,而是你可以给出的……” “比如说,这个?” 相触的刹那,肌肉记忆比意识更先作出反应,整条小臂皮肤骤然绷紧,连带那条近十厘米的凸起物也变得僵硬,触感涩重。 这伤在手臂内侧,虽然增生但颜色浅淡,平日注意到的人不多。 喉间音节被拇指掐断,段钰濡掠过那道隆起的峰脊,感受到瘢痕组织特有的颗粒感,指腹流连,温柔像揉弄小狗的脑袋。 早在最开始,她就在他面前几近赤裸,今天的请求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不要……!” …他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段钰濡松了手。 暗下来的天幕中,广大的消沉意味扩散,詹知突然觉得后悔,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段钰濡闲散揣手,迈了两步靠近过来,和她一起躲进天光照不到的地方,动作太快,她来不及再逃。 “送你…什么?” 詹知的眼神跟看精神病一样。 段钰濡低笑两声,胸袋里的镜片震动,将一小块西服布料撞得窣响沙沙。 韧弹的、痒痒的触感。 分开时,他清晰看见两片浅粉的嘴唇在颤,她想说什么,看口型似乎是…要骂他? 控制住要笑不笑的冲动,段钰濡觉得自己心情很好,这几天来前所未有地好,所以,他耐心解释。 “无法随意取下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凑近的距离下,呼吸交缠,远处黄昏腾空,风声烈烈,旧广告布卡在犬牙交错的钢筋里翻飞,又显得那么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