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楚慈拉开窗帘。 “……” 楚慈面无表情拉上了窗帘,决定再睡一觉。 老龙:“楚慈!楚慈!你t快出来把这个绳子给我解了!” 老龙:“别问,要脸,赶紧的拿着,楚慈小朋友的六一儿童节礼物。” “这儿,这儿。”老龙凑过来,“我脖子上这条丝带。” 老龙:“……怎么不能有呢?!” 他的眉梢一挑,伸手把暖宝宝撕下来,低下的逆鳞被烫得发红,哗啦一下片片起立,爽得老龙顿时打了个激灵。浑身的气球被抖开,在楚慈面前五颜六色飘上了天。普通人看不见老龙,楼下去幼儿园参加活动的小朋友们抬起头就看到一堆气球,呜哇哇地嚷起来。 “这可是重大机密,不准外传。”老龙呼啸着冲上冲下盘旋几圈,最后冲到楚慈脸上,被一巴掌推开:“说起来韩二给你送了什么,让我看看,不会是什么游乐园门票这么没创意的东西吧?” 老龙立马滚了。 ——两个半小时之后,楚慈穿着胸前印着皮卡丘的宝可梦t恤和天蓝色短裤,背着个可可爱爱的随身包,狠狠压低了明黄色遮阳帽的帽檐,试图逃离韩越的身边,被腰间的手死死揽住不让跑。 “亲爱的你思想很危险,怎么对帝都轨道交通的安保工作这么不信任呢……”韩越给他换了个地方,挡了隔壁穿得古香古色的小姑娘的手机镜头:“你衣柜里不是黑就是白的,一点没有当代年轻人的活力,听我说这身你穿上真特好看,嫩得跟大学生似的,让我想起来咱俩第一次见面那会儿了……” 帝都的早高峰正是时候。他俩挤在地铁一角,楚慈在里面韩越在外,给他撑出来一块宽松的空地,低头只能看到楚慈带着帽子的头顶。他看着人拿着手机看论文,哎了声:“别在地铁上看,对眼睛不好。” “那跟我聊聊天呗。” 韩越存心逗他:“敏感点。” “怎么不可以。”韩越笑着说:“刚刚你反应好大。讨厌还是喜欢?” 这面儿薄得跟春饼皮儿似的。 “……前一天下午放学前给大家发一些儿童节礼物,文具、水彩笔什么的。第二天学校集合,然后带着去附近的场地做文艺汇演,下午放假半天,我妈就去市场买鱼和鸡,做炸鸡翅。” “还能是啥样,唱歌跳舞诗朗诵……你不都查完了么,没把其他家长手里的录像带抠出来?” “你真像个变态。” 楚慈抬起帽檐,从下面横了他一眼:“再乱摸给你剁了。” “滚开,你身上热死了……你干什么?……等等,旁边有人——” 楚慈被翻过身去的时候惊呆了——部队教你侦查不是让你用来干这种事的吧? “xxx站到了,下一站,xxx,上下车时请注意车厢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他们没做,只是隔着裤子性骚扰,气得楚慈想把他绑起来扔到地铁轨道里的心都有。但他更气他自己,不仅有反应,而且也被摸得很爽。 韩越把他的帽子拿下来亲他,人的头发下面都是潮的。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捧着爱人的脸亲,是在捧着一只快爆炸的河豚亲,扎嘴,但怎么看怎么可爱。心念电转间闪过一幕很久远的画面——他把楚慈绑在椅子上,单膝跪下,脱了他的袜子去亲吻那凸起的脚踝,而楚慈带着满目的震惊和恼羞成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他妈……唔……” 这已经不是一句“你有病吧”能解释得清的情况,两个人都有点病。楚慈被拉着手摸上去的时候觉得这玩意儿硬得就像地里熟透的玉米棒子,或者超市里卖的转基因地瓜,掰断的时候都会发出一声脆响。 等他们兜兜转转终于站到游乐场大门口,楚慈黑着脸气还没消,韩越倒是一脸滋润,问楚慈想先玩哪个? 韩越讶异:“我还以为你会说随便?” “——有,不过列的都是相对温和的项目。”韩越指 手被拉起来往前走:“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意思吧。” 楚慈沉默了一下:“……没怎么。你的手好烫。” 他们到的时候刚开园不久,人还不多,虽然中途因为某些玩脱了的情况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但快速通道完全可以弥补这部分时间。然而出乎意料的,韩越并没有直接拉楚慈去快速通道,而是跟人流一道在普通排队区老老实实排起了队。 何况这张图他早背熟了。 终于在他第三次拉着楚慈去排队的时候,楚慈站在原地死活不走了,冷冷道:“韩越。” 下一秒脸侧凉风飚过,楚慈一指如剑,擦过他的头发指向他身后斜上方的位置。 如果楚慈手里拿着刀,韩越很确定这一下能削了他的耳朵。在遮阳帽下的那一双黑眼睛在酷热的天气里简直凉得沁人心脾、还很耐看——韩越立马哄着人去了绿色通道,保证从今往后端正思想态度绝不徇私枉法,这种给自己光明正大搞福利的事情下次改成投机取巧偷偷摸摸以智取胜……然后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嫌弃。 楚慈:“……” 楚慈叹了口气:“我在想如果直接把我手里这根烤肠捅进你嘴里的话,竹签从你后脑勺穿出来的概率有多少以及会不会导致你当场死亡给小朋友们造成心理阴影。” 说完他抬手一把将韩越的帽檐暴扣下来,然后把自己的那根烤肠丢进他的椰子水里。 楚慈指着菜单:“吃这个。” 韩越往外掏餐盒的手一顿,几番挣扎之后在对方控诉的眼神中屈服了。 周围的气氛是很感染情绪,小孩子闹腾,指着楚慈手里的饭团叽叽喳喳:“猫猫,是猫猫!” 从餐厅里出来,俩人继续溜溜达达去找项目玩。刚吃完饭,不玩那么刺激的。 韩越问他喜欢小孩子?楚慈说不喜欢,太吵了。 “嗯……我喜欢能让你开心的东西。”韩越说一半藏一半:“里面最好有个我。” ——我喜欢能让你开心的东西,里面最好有个我。 楚慈看着人走到小吃摊的窗口,跟一群家长挤在一起,稍微弯了下腰,向里面比划了个“2”,然后扫码付钱,还抽空回头找了他一眼。看到媳妇儿还在原地等着不说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眨了下一边眼睛给了个k。 是我看起来一直不怎么开心?是这个意思吗? 小吃摊旁边放了一溜扭蛋机和娃娃机。韩越捏捏楚慈的手:“去玩一个?” 韩越牵着他往那边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展示窗里的摆件:“老龙最近特热衷这个,前几天终于抽光了一季度的补贴,被龙纪威赶出家门打零工……他还不想直接去收整盒,非要抽齐不可。”说着挑了一个扭蛋机,掏出手机开始刷码。 “一半一半。” 楚慈安然,心想果然不会那么好运气。 “媳妇儿。”韩越把那个小东西捏出来,在手里看了看:“这好像是隐藏。” 韩越扫了包装上的码,半晌把手机一递:“你看。” e赏……末等奖。 连开十个。 “韩越你听我说这机子绝对有问题你别拉我……” 当天下午一切顺利,天上很给面子地飘了云,没叫阳光直射,一下凉快许多。他们在各个大型项目之间打卡,来回奔走几圈下来楚慈都出了些汗,韩越更是已经湿透前胸后背,看到喷泉广场干脆就着呼噜了把脑袋,头发一甩,毛炸得像刺猬。楚慈看着被汗和水浸湿了的衣服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千锤百炼的肌肉线条,感觉眼睛没地儿放又不能一直盯着看,这人还大大咧咧撩起衣服下摆擦脸上的汗,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腹肌,惊起妹子们尖叫一片。力呼吸几下,向他看过来。 人活过来了,是不一样。 韩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把他一把拽近了:“学我。”滚烫的手掌用力把楚慈脸上的水抹掉,他看到韩越背对着太阳冲着他咧嘴笑,在周围的吵闹声中大声说:“要啥毛巾,我衣服脱了给你擦。” 韩越大笑,迈步紧跟其后,顺手把毛巾从包里掏了出来。 韩越:“歇会儿。转一圈将近二十分钟呢。” 估计到最高点的时候就睡着了吧。 “嗯。” “没有。” 身边的人动了动:“……你还信这个?” “……” 楚慈在那里独自一人过了两年,后来他回来,偶尔说那两年看了书,帮邻里的小孩补课,种了一院子草药,帮同住的阿婆剪山椒。听着很安逸,若是不论病痛在身,也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有些事不能细想,越是细想越不敢信,最怕是自作多情。 倒计时的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响,他的头慢慢低下去。 那双唇闭着,在他靠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屏住了气,随后动了动。 未能发出的尾音湮灭在唇边。对面城堡的音乐骤然响彻,灯光大盛。舱内两个人的身影靠在一起,融入黑暗的部分不分彼此,双手交握。 “……” 他没等人回答便笑起来。抬手揽过瘦削的肩膀,绕过脖颈托起楚慈的下颌,低头又深又怜地吻上去。模糊的叹气声消弭在逐渐明晰的吵闹里,是人们正在为了这场盛大的灯光秀而欢呼雀跃。 鲜花、草坪、蓝天,山顶有雪,海角有崖,那么干净的人穿着白色礼服,在感觉到他靠近的时候回过头来,看着他,就像他们相处过的无数个夜晚一般。无名指的戒指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肾上腺素让他浑身都热血沸腾,他会冲过去,把人抱紧,他们会在欢呼声中接吻,气球和礼炮一起升上天空,楚慈会笑着叫他的名字:“韩越!” “……你做什么梦呢?”楚慈无语地推了推他,昏暗的环境很好地隐瞒了了他脸上的热度,还能让他四平八稳地说话:“快到站了,该下舱了。” 就转完了。 下车的时候韩越听到人轻微的嘶声,即使一闪即逝,仍然被韩越捕捉到了比平常明显迟钝的动作。他让司机等一下,从一边绕过来把楚慈按回去:“脚上起泡了?” 脚踝被握住这件事在他们之间带着极为浓重的某种意味在里面,有如猫的后颈,蛇的七寸,不适感可以从被抓住的地方闪电般蹿过全身。然而韩越刚刚对他的不适看在眼里,现在却对他的僵硬恍若未觉。他近两年少有像今天这样走这么久,袜子脱了一看,脚丫子一边磨出两个泡。韩越把他鞋跟袜子脱了就没准备再给他穿回去,背包换到胸前,转身蹲下:“来。” 韩越回了下头:“你想要公主抱也不是不行?” 这两年下来……不,应该说从相遇开始,这人就是这么个一旦做了决定就一定贯彻到底的德性。司机在他们身后离开,楚慈伏在宽厚结实的脊背上不说话。紧贴的体温并未让人感到燥热不适,相反令人觉得有些可靠,可以让人昏昏欲睡。他很少从背后抱住过韩越,以往他熟悉的是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和呼吸,未曾想过他的后背可以是另一种铁壁。男人的后脑勺到脖子那一块都是潮的,闻得见汗味儿。这个点知了都睡了,小区里空旷,四下里只有韩越稳稳当当的脚步声,离家不远的几步路走得十分闲适。夏夜风拂过时带走一部分体温,楚慈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己抱着脖子的手,手腕上还挂着气球。 后来的事楚慈记得很模糊,那天晚上回去躺到床上已经十点,昏昏沉沉间什么事全部交给了韩越,熟悉的床在那天多了几个崭新的抱枕,很松软很好摸,抱过来就不想撒手。韩越大概在他将睡未睡的时候坐过来,趁着刚洗完澡把皮肤泡软了给他把水泡挑了,低声哄了他两句,他没听清,把脸埋进抱枕里糊弄过去。 楚慈很少睡这么沉,韩越想把他怀里的抱枕抽走,没抽动,但人也没醒。眉头难得是舒展的。韩越在床边看了半晌,伸手捏捏耳朵揉揉头发都没动静。 外面还有一堆没收拾的东西堆在那里,部队多年的习惯不允许韩越让它们乱糟糟地堆在那里过夜。他最终还是撑起身来亲了下人露出来的脑门儿,悄无声息地出了卧室,轻手轻脚带上门。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