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手套,青筋在冷白的手背上凸起虬结,他双臂撑在洗手间的池子边缘,低喘着,细碎汗湿的黑发下的双眸迸发出凌厉的神采来,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却又沉静得令人心悸。
纷乱的思绪中,姬竞择蓦然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是姬家少见的异类,当年杀尽了所有竞争者,从偏远的旁系一路爬到了家主的位置,不仅与位高权重的元老会时时爆发冲突,更是挣脱了血缘的诅咒,爱上了平民女人。
他们之间孕育了一个女儿,那大约是姬家血脉唯一干净的存在。
父亲能做到,那么,他也可以。
……他绝不会和有同样血缘的女人上床。
那天之后,姬竞择便下定决心,他远离家族,更多时间待在前线和中央白塔,直到父亲去世前夕,他的军队发现了高智慧异种的存在,姬竞择沿着这条线索调查,继而发现了姬家元老会和异种勾结的秘密。
姬竞择花了一些时间,拿到了父亲在重重监控之下遗留的线索。
姬家内部隐藏着更深的秘密,譬如,家主和元老会各掌百分之五十的话事权,而家主的地位并非世袭,而是以实力为尊——就如同异种的生存法则,强大吞噬弱小,只有最强者才能登上顶峰,与元老会制衡,从而带领姬家镇守前线。
然而,这里面有漏洞。
前元帅和姬竞择凭借着强大的实力杀出重围,登上家主之位,可在他们掌权的几十年间,元老会的成员名单从未更变过
他们从未见过元老会的真容,就算是每年一度的议会,老人们以身体虚弱为理由,躲在厚重的幕帘后方,由亲信严密把守,从里面隐隐散发出腐朽的臭气。
据姬竞择得到的情报,元老会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如果他们一直和异种来往合作,那他们或许早已被污染侵蚀,寿命通过某种畸形的方式延长,不再属于人类的范畴。
永生的诱惑多么庞大,哪怕是代价是畸变为怪物,也让掌权者甘之如饴。
他们想要从高智慧异种身上攫获长寿的基因,为此,不惜帮助异种囚禁他们的天敌治愈型向导。
随后,元老们的野心逐渐不满足于此,他们还想要让全世界人类实现进化,自己则坐享无尽的寿命,牢牢攥住权利,成为新世界的皇帝。
姬家早已被这些蛀虫侵蚀得腐烂,他们操控着姬家,当作实现野心的工具,而元帅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联邦人心中的灯塔早已倾塌,一部分叛徒走向了歧路。姬竞择手下的势力难以和元老会发展百年的关系网抗衡,在寻求合作与治疗的过程中,他与虞鲤相遇。
若说这两件事之后,还有让姬竞择情绪波动的事,那便是他脑域里的迷雾散去,姬竞择清晰地记起了他与虞鲤小时候的记忆。
同时,和妹妹深度治疗的一幕幕也浮现在眼前,对她产生了难以启齿的情感。
给妹妹讲过睡前故事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瓣,体内缺失了十几年的拼图仿佛被温暖紧紧填裹,浪潮洗过震颤轰鸣的灵魂。
家族的诅咒从未有一刻远去。
血缘是红线、是锁链、是兄妹之间的防走失绳,无论姬竞择怎么试图避开,命运都让他们重新相遇——以他最不愿见到的方式。
纵然他们的血缘已经十分淡薄,然而姬竞择体内流淌着背德的血液,他不想让这份因果,玷污他少年时期视若珍宝的妹妹。
更何况,姬竞择真的将虞鲤视作亲妹妹那样看待。
幼年时期的他因为生父不受母亲青睐,颇受其他私生子的欺凌,母亲报以漠视,稚嫩的少年张开浑身的刺,发狠地对抗周围所有的恶意,只有住在阁楼上的小女孩,明明自己住着那么狭小的地方,却还是愿意拼尽全力地包容他,哭泣着为他上药。
明明她自己也是没人爱的家伙。
孤独的两只幼崽,就那样相互依偎着,舔舐着彼此的伤口,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姬竞择知道小女孩所有的秘密,她什么时候学会说话、走路……妈妈死去时自己的心情,每每说完,虞鲤还要大声地附加一句:“阿择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
“是哥哥。”姬竞择面无表情地纠正道。
他看上去毫不在意,耳朵却竖着,心里想着以后要什么好玩的事都带她经历一遍,不然她可说的话题只有这些。
不然……她会哭,姬竞择知道,虞鲤在晚上怕黑的时候总是会哭,他隔了好几天没来也会哭,后者极难安抚,她打起哭嗝,眼睛水汪汪,看上去委屈巴巴的,让姬竞择既无奈又头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