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笑着走来,接过永泉手里的药膏子,“你出去歇着吧,我来给他搽。” 去,倒是熟门熟路的,下人拦不住他,也不敢狠拦。他这个人冲动起来的时候有股稚嫩的意气,底下的事,他肯定想都没去想。 玉漏在旁边坐下来,睐着他,“你就不怕闹得家里头也知道?” 这种事不讲是非对错,错的人家倒还觉得他有本事,对的对得很没尊严。玉漏也算准了凤家不敢声张,连凤二爷那没脑子都想得到。他们都很放心,觉得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至于底下的打算,想必还是各有出入,不过这会也顾不上去计较。 “闲着没事做。” 玉漏没追着问,也想到这点,还不是怕她又和凤翔睡在一张床上,一天也等不得,男人可笑的自尊心。 池镜又握住她的腕子,劫后余生般急迫的庆幸。又还后怕,唯恐明天她又不知跟谁走了。她这个人好像居无定所惯了,每逢变故都很冷静淡然,今天也是,她看着他挨打,还没有满院子围着的那些人显得慌乱。 玉漏想跑,腕子却给他攥得死紧,两面看看,他的胳膊栏杆一样伫立在两边,人给他压着,根本没处可逃。她赶忙摇头,“不行。” 他悬在她脸上笑,“晚了。” “你来陪我一起痛。” 她皱着眉,溜出口气,“痛。” 没打算放过她,玉漏想,这时候使上撒娇的手段也不行,只能任他宰割。不过不能太便宜了他,她还是做出些抗拒的样子 ,尽管用力地推搡他的肩,反正也知道推不开。他反而受了刺激,彼此的衣裳还是半蜕,就急着朝她身上冲撞,也不管是撞在哪里。 他把手卷进裙里,隔着裤子碰到也很有些得意,“你不是说不行么?” 可裤子还是给他掣下来,那裙堆在腰间,她往下瞥一眼就看见两条白的腿被他的膝盖向旁分开,觉得羞耻。他像拿一把焐热了的刀比着她,既令人恐惧,又不由自己地期待。 越是要她哭,只要想到那眼泪和血都是为他而流,就很亢奋。 那口气还带着点事后的狠厉,玉漏听了觉得害怕,觉得真有那么一天,他不是做不出来。 因为是飘在水上,都感到些迷离惝恍,出了一身汗,夜风由最远那扇窗户里灌进来,拂在身上很是清凉。玉漏要穿衣裳,池镜不许,她只好把衣裙都胡乱堆在身上。 他胳膊将她往怀里带一带,另一手胡乱去掀。玉漏便拥着衣裳向后躲,“我还疼着呢。” 显然不能信他这鬼话,玉漏仍把衣裳拥在中间。 她第一次感到一股生命的力量,好像活着,就是要卖力活着,不必要其他的意义。很奇怪,他自己其实并不是活得很卖力的一个人,时常还有点浮荡消沉,却带给她这种感觉。 池镜斜下眼看她,目光悠悠的,像水,仿佛随时要流淌出些甜言蜜语来。不过到这时候,他也没说对她作何打算。玉漏更不好开口问,这时候提起来就是讹诈,用身体向个男人勒索,和娼女有什么分别? 秦淮河好像不会睡,近三更天还是一样灯迷酒醉的热闹。两个人总不能永远睡在船上,池镜起身套了衣裳,道:“我先送你回蛇皮巷去。” “难道回府里去?你不怕老太太问?” 未几船靠了岸,永泉把车赶过来,登舆的时候玉漏瞟永泉的神色,发现他连看也不敢看她。还用说么,他在船尾必然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些什么,她想他心里肯定很瞧不起她,兴许还会想,她和船上岸边那些娼妓都是一样。 黑暗中不知池镜有没有察觉,还在和她说,口气却有些淡了下去,“正好你可以在 玉漏只点了点头,没吭声。 来了,才对未来开始后怕?那时玉娇与小夏裁缝离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马车赶到巷口,进不去,池镜要下来送,玉漏听见巷子里有喧哗声,不知谁家这时候还在热闹。她怕给人瞧见,在他预备跳下车的时候就说:“犯不着送,就几步路。” “里头住的都是相识的邻里。”玉漏笑着推他,“你快回去吧,仔细明日老太太问你。” 愈近家门,愈是有人走动,又见王家院门大开,灯火通明,院中搭设灵棚,屋檐底下挂有白灯,有几根杆子挑着灵幡,还有道士在灵棚内唱经。玉漏心头一跳,不知是谁死了? 玉漏急着在桌上倒茶吃,秋五太太擎着灯过来,脸色发急,因想着玉娇的前车之鉴,忙把玉漏掣一下子,“你这死丫头,是不是也学你二姐,做了什么丢人败脸的事?!” “怎么早不回晚不回,半夜三更许你回来?” “那东西呢?” 秋五太太仍是疑惑,一双眼睛在她脸上照来照去,实在照不出异样来,只好罢了,“先去睡,有话明早起来我再问你。” “隔壁王家办丧事,你爹嫌吵闹,他每日还要到衙门去,睡不好哪里行?所以往你四叔家住几日。”说起来秋五太太就满脸烦嫌,“显得他王家有钱似的,办白事要办十日,一连十天不给人个好觉睡!” “王西坡那媳妇。” “什么风寒,是痨病。”秋五太太打着哈欠道:“就是给前头那两个不中用的大夫耽搁了,不过要说也是她的命,痨病哪有治得好的?为给她治病,王家把铺子也兑了出去,换着请了好些大夫,抓了好些药,皆不中用,就是前日死的。” “快睡,明早起来再说。” “那么大个月亮,还看不见,你是睁眼瞎怎的?” 早上也是给这些响动惊醒的,又换了几个和尚做法事,王家很舍得花钱,向来蛇皮巷里办丧事的人家,还没有和尚道士都请全的。玉漏趁她娘还没起身,先由厨房里摸了围布系上,赶去王家帮忙。进院没瞅见西坡,只看见早来吊唁的亲朋,都是王老夫妇在迎待。 那焦家的问:“你娘呢?” 陈家的嗤笑了一声,倒别跟姑娘家计较,把一个木盆端到她跟前,“你把这鱼收拾出来,都是杀好的,掏干净就成。” 陈家的道:“铺子兑了些钱。” “他们王家好面子。” 焦家的笑道:“西坡是重情义,没看见这两个月人瘦了一大圈?” 那陈家的说:“听说这两日累病了,我看呐,是伤心病的,好好的女人,说没就没了,撇下个刚会走道的儿子,往后这爷俩谁管?” 天光大亮了才在院里瞅见西坡,来的客越来越多,不得不出来迎待。人果然消瘦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的,时时佝偻着背,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和人说话的样子也显得迟钝恍惚,总是等人家转过背走了,他才想起来笑着点头。玉漏蹲在这角落里,穿过幢幢的人影去看他,觉得又是隔世。他们的世界,一个一个加起来,已隔得那么远了。来往客多,他们没能说得上话。 秋五太太这还舍不得哩,在灶上说:“你把咱们家的碗拿去,和他们的混在一处,到那时还拿不拿得回来?” “噢,缺个口就要换?你家好有钱!”秋五太太横她一眼,“今日大节下的,你不说在家踏实坐着,又跑去做什么?人家又没请你的去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