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湘倒是乖巧,笑盈盈地又一声“哎”,扶着桌子站起来,独自朝厢房的方向去了。阿婆冷眼看着,瞧见那柳湘湘步子微微摇晃,便啐一声:“没骨头。”待宴会结束,人群稀落地散了,阿婆差使下人收拾晚宴的狼藉,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莫不过是嫌下人手脚不利落,间或冷笑一声,说起柳湘湘贪杯的样子多么不庄重。扑面是秋天的穿堂风。冰凉的月光打在蕉叶上,谭五月穿过庭院的时候,偏了偏头,看到了柳湘湘的房间,在花树间显得深幽,在月光下又衬得寂寥。她足尖稍顿,便向那厢去了。柳湘湘的屋子极静,走到她门口的时候,人声渐渐消失了,连月色也要淡薄上几分。“进来。”柳湘湘的声音穿过木门,听得有些不真切。谭五月的心跳得厉害,连推门都百般踌躇。她心里头有许多话想说,许多话想问,待到踏进了屋子却通通散却了。柳湘湘倚坐在窗前,从窗口窥得一轮满月,伶仃地悬在枝头。手里是雕着银云龙的杯子,斟了半杯清酒。她转过脸来,眼中神采奕奕:“我敬它半杯,可算风雅?”青葱的指尖遥遥指着明月,颜色恰好相称。明晃晃的月光照亮她半边侧脸,衬得她笑容干净柔亮,眼里流着清澈的光,谭五月竟觉得此时的柳湘湘,笑得像个孩童一般,有几分动人的纯真。第14章 引诱十四窗口洒下的月光落落清明,柳湘湘眸子里染了几分醉意,一笑起来便流光溢彩,那双眼里不见平日的慵懒,反倒泛着兴奋。“你……还好吗?”谭五月有很多话想说,又无话可说,支吾道,“我来看看你。”柳湘湘被众多宾客众星拱月般围着笑闹的画面,谭五月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却不觉热闹,柳湘湘纵是笑着,谭五月也觉得那笑过于落寞了些。“我有什么不好?”柳湘湘轻哧道,“我好得很。”她站起来,踮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屋子角落。那里摆放了一台黑色的留声机,摩登又漂亮,在老气的家具摆设中,显得格外扎眼,犹如暗绿丝缎上的一点艳红。柳湘湘稍稍摆弄,音乐便流泻出来,在屋子里回旋动荡,温柔的歌声似在诉说着倾慕,月光便也在其中叮咚地玲响。柳湘湘回身,对谭五月伸出了手,轻轻勾了勾。她挂着浅浅的笑,唇色嫣红,或是涂抹了那谭五月已经不记得名字的物什,不过她的艳丽却是骨子里长出来的,以至于一举一动都似带着胭脂味的引诱。谭五月不知这算不算失礼。她只是站到柳湘湘面前,任由柳湘湘拉着她的手,扶到盈盈一握的纤腰上。谭五月难解其意,心思纷乱起来,如同三月山野中茁壮的草,一寸寸蔓延疯长。指尖用极其细微的力气摩挲着柳湘湘柔软的衣服料子,手掌更不敢贴上去,谭五月便觉得身子不再是自己的,而成了柳湘湘的傀儡,任其摆布。柳湘湘微微地挪动了步子,跟随着脉脉流情的音乐,谭五月才意识到,柳湘湘这是要带她跳舞。“我不会。”谭五月脸上烧起来,因为自己的笨拙而底气不足。柳湘湘兴致盎然:“我教你。跟着我就好了。”谭五月努力地听着音乐,辨别着所谓的节奏,柳湘湘倒是不着急,她胳膊环着谭五月的脖颈,只是缓缓地挪动着步子,那步伐好似像是踩在点上的,又好像只是随心。屋里连烛火也未点亮,只有夜色缭绕,谭五月跟着柳湘湘的节奏,缓慢地挪步,缓慢地转圈,仿佛在幽暗的夜色里慢慢下沉。“跟我说说话吧。”柳湘湘出声。谭五月怔了一会儿,才局促地问:“说什么?”“什么都好。”柳湘湘轻轻笑了,巧妙地牵了个话头儿,“就说说,你为什么叫五月。”谭五月身子一顿,她生在五月,爹爹便信口给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时时警醒她,自己的出生并不被爹爹喜欢和重视。她对自己的名姓羞于启齿,谭五月这个名字,如旧朝的遗民老头儿,迂腐又陈旧,或如面朝黄土的民夫,寻常又随意。柳湘湘这三个字却迤逦又婀娜,如春日柳色熏人,风流婉转。她动了动唇,话在嘴边逡巡,却如何也吐不出口。半晌,才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嗫嚅道:“因着五月,镇上杜鹃漫山遍野地开了。”她还是不愿让柳湘湘看轻了自己。“五月啊……”柳湘湘抬眼,“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去看看。”谭五月掩去心底不安:“明年我带你去看。”“明年……”柳湘湘轻声道,“五月……”“嗯?”谭五月一时分不清这个五月是指时间,还是在唤她。柳湘湘凝望着她,漆黑的瞳孔里似有什么闪动,如阑珊夜色里的枝枝蔓蔓,复杂且缠绵。谭五月便紧张起来。她一向看不透彻柳湘湘,此刻柳湘湘沾染了几分醉意,更如一阵香风婆娑,叫人抓不住,不知道下一刻就往哪里去了。沉寂了好一会儿,柔若无骨的手滑到谭五月的肩头,指尖如笋。“五月,你想要我,做你的家人吗?”谭五月一时怔愣。她心里是愿意亲近柳湘湘的,更愿意柳湘湘留在谭家。柳湘湘如谭家府宅里一道别致的风景,如缱绻动人的一折戏,不知从何时开始,让她时时牵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