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高兴?”柳湘湘坐在桌边,把玩着桌上精致的瓷杯,道:“是也。”谭五月怯声怯气:“何事惹你了?”“勿需管我。”柳湘湘笑,“反正你将就我,不过是想替你爹爹看着我。门外那个,总是神神鬼鬼的,莫不是那老太打发来盯着我,以防我做些败坏名声的事。”第11章 糕点十一看阿婆的脸色多了,谭五月多少懂得察言观色的功夫。她前一刻还回味着柳湘湘踮着脚尖,在颇为摩登的曲子里,妙曼地舞动。下一秒,柳湘湘就冷了脸,虽是挂着笑,话里却带了几分讥讽。阿婆生气时,谭五月除了怕,就是想着怎么躲。柳湘湘生气的时候,谭五月倒不怕也不想躲。她偷偷地瞟柳湘湘的表情,字斟句酌地问:“你为什么恼我?”低声细气,亏得柳湘湘耳力不差,才勉强听清。柳湘湘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天边一抹月华如白练般倾泻,高墙冷壁,飞檐楼阁,树影摇晃。这就是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吗?柳湘湘有些看不明白。在谭五月这个年纪,柳湘湘早已跟着姨娘往来交际应酬。她出生原不算太差,也算个名门大户的小姐。只是家道中落,父母学人做生意,更是把家本亏了个空,不得不另谋出路。姨娘是上海的夜晚里出了名的一抹景色,带着柳湘湘周旋于上海的商富间,颇有些培养接班人的意思。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乡富和漂过大西洋的绅士们,不论是谈生意还是四处周游,到哪都爱带着一个两个女人取乐。柳湘湘是个聪明孩子,八面玲珑,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的那二三伎俩,不多时就熟稔于心。交际花,说透了不过是个高级娼-妓,做的生意比柳巷韩庄高档不到哪去。柳湘湘冷笑,她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知道如何在话里留一点儿引人入胜的遐想,知道怎样展露身体最勾人。靠脸吃饭的行当,丑的比不过漂亮的,漂亮的比不过年轻的。柳湘湘在圈子里已经混了好几年,她也不似姨娘那样愿意培养后继者。她需要一个靠山,或者简单来说,一桩名正言顺的婚事。她这样的女人,若是谈爱情,才真当是让人嗤笑。谭仲祺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透着一股子迂腐气,但总归算是老实,不是油头滑面的人物。“柳姐姐?”谭五月怯生生地又唤了一声。柳湘湘身子僵了一僵。她关上了窗,一轮圆月也被掩上,遮在了雕花木窗后。谭五月见她终于转过身子,眉目平淡,似有轻愁低萦,更有些担忧。可她到底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关心的话囫囵堵在嗓子眼,道不出咽不下,一片涩然。柳湘湘默然看着谭五月,那正是最好的年纪,眉眼间透着单纯青涩,该值得最美好纯粹的。“刚刚吓着你了吧?”柳湘湘温声道,“走吧,我饿了。”谭五月看着柳湘湘伸出的手,脚尖踌躇了两下,就走过去,微红着脸将自己的手搭在她手里。“今晚做了桂花粥。”“嗯?”“很香。”柳湘湘噗嗤一声笑出来,拉着谭五月快步走起来。谭五月跟得有些吃力,不得不小跑起来,夜晚的凉风微微吹拂裙摆,桂树飘香,月光从屋檐溅落。柳湘湘不是个贪食的人,谭五月从她吃饭时慢悠悠的样子就瞧出来。没几天就到中秋了,谭五月做贼似的从丫鬟那接了做甜点的材料,抱着包袱躲进厨房。把厨房的门关上,谭五月把所需的东西一样一样陈列在案板上。那纸方子谭五月早已倒背如流,可那到底是纸上谈兵。在阿婆眼里,要为良妻,自然要精通庖厨之事,也曾将谭五月拎进厨房教导。谭五月觉得这灶台虽然灰了些,但下厨还算一件趣事,几样不同的材料能搭配千百种味道出来。只是阿婆每每看着她,要她循规蹈矩地按着步骤来,恨不能把几两水几铢糖都一一记住,久而久之谭五月就失了兴趣。莲子、桂花、玫瑰,散着不同的香味,清雅或浓郁,各展风姿。柳湘湘却又不是一种味道概括得了的。谭五月旋即意识到自己想远了,即便四下无人,也觉得微微羞赧,像是怕人勘破心事似的把唇合得紧紧的,一心扑进手上的活计里。把初具形状的糕点放进锅里闷着,已是月上柳梢。方方正正的糕点出锅,夜已经深了。不多不少,刚好两笼。谭五月自己尝了一个,甜津津的,咬一口馅儿便溢出来,满口的花香。虽然味道有种说不出哪里的怪异,倒也不算差,谭五月没尝过上海的点心,连镇上那个上海面点师傅的手艺也没尝过,自然不知道模仿得有几分相像。她抱着两笼屉子,穿过茫茫月色直奔柳湘湘的屋子。原以为柳湘湘可能已经睡下,可到了屋外,暖黄的烛光透过窗纸照亮了谭五月。门虽是关着,但轻轻一推就露了缝隙来。谭五月扣门许久,也不听见回响,想起上一遭的际遇,不免怀疑柳湘湘又是听着唱片,就漏了细微的敲门声。这类点心,凉了就失了口感,谭五月紧抱着木屉子,推开了门。这事到底不合礼数,踏进屋子的一刻她有些恍神和紧张,哪里都不自然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