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太平军那位顶尖的骑射统帅。
神射将军,太平公弓骑兵统帅王瞬琛。
一个人守城的时候射出三千多支箭矢,压制羌人攻城前锋的顶尖骑射手,在十多年前,李观一的父亲身死之后,就已心死,独自来到了西域大旗寨,饮酒美色度日。
李观一道:“先传授他们一部分锻炼体魄的内气功法。”
“然后按着基本战阵,【同气连枝】的法子锻炼契合度,宇文天显师父传授过我们多兵种的配合,其中弓射手也有,虽然只能算是勉强统帅,也不是不行。”
樊庆点了点头。
长孙无俦迟疑道:“将中原的内气传授给他们,主公,不但心他们偷跑吗?”
李观一从容笑着道:“无妨。”
长孙无俦讶异。
李观一回答道:“长孙口中,逃离这里的理由,大抵是他们会离开我们,或者寻求个安稳,或者投靠城邦贵族是吗?不必担心的,他们不愿冒险,拿着这点内功离开就离开了。”
“至于投靠城邦贵族……”
长孙无俦看到那少年君侯笑了笑,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他起身,站在他胳膊上的飞鹰展开翅膀,展翼比起寻常人都大,遮掩住了那少年君侯背面的天空,李观一回答道:
“即便是离开我这里,也不可能融入西域本土的贵族那里的,因为他们之间,是【阶级矛盾】,这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西域贵族压迫他们,汲取他们的血肉为生,而他们被压迫到了难以活下去,这是赤裸裸的,最为激烈尖锐的东西,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想要改变就能够改变了。”
长孙无俦看着那一双眼睛,这一句话,仿佛就已经将西域三百年纷争不断,风云壮阔的时代说完了,道尽了,长孙无俦心中情绪激荡,许久后,才缓缓道:
“……是。”
这一支庞大的队伍就这样向既定的目的地前去。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被【侯中玉】化尸粉解决的问题,终于还是被察觉到了——不是侯中玉的药粉不管用,倒不如说,是这样的化尸粉实在是太好用。
导致了呼延殷士所率领的,给前线提供补给的队伍直接人间蒸发,导致了无论是呼延殷士父亲,还是前线都不曾见到他们的部队,彼此之间飞鹰传信互骂。
呼延殷士的父亲生疑,连续写信给路途的城池,发现他的儿子根本没能抵达第二座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然后又发现,原本应该在这道路上生存,逐水而居的部族也消失不见。
这才恍然惊觉,派了队伍,带着嗅觉灵敏的猎狗来回寻找,才终于找到了地方,可是在那大片区域往下面挖了极深都没能找到——
除去了混了鲜血而变成了深红色的土壤外,就连衣服,就连一根骨头都没有见到。
就仿佛凭空蒸发了。
说这土地变成了红色。
可是这西域的每一片土地上,又有哪一寸不曾饱浸了百姓的血水,早早就变成了黑红的颜色?
最后呼延一系部族的前线被狼王的部队击破,那呼延一族的大将兀自大喊:“呼延殷士,坏我补给,乱我军心,此番若不是这样的事情,我等断不至于这样惨败!”
小狼王陈文冕拷问情况,知道这样的事情。
他素来心细如发,不由和旁边谋臣道:“听说,秦武侯李观一麾下,有一手段,似是学之于当年陈国宫廷首席术士侯中玉,可以化尸为血水,这样的手段,难道是他来了?”
可是沉思之后,却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
“听说那边的人不单单杀死了呼延殷士的队伍,还把所有的补给,粮食,金银都给劫走了,倒像是那大漠里的沙盗,并不像是中原的君侯。”
“天下纷争三百余年。”
“岂有如此般穷苦搜刮的君侯!”
陈文冕出身皇族,见到的君侯无不是享受天下绝顶的权势和富贵,当即打消了这个怀疑,只是一枪,把这呼延家的大将戳死,道:“况且,半个月前才听闻李观一铸器。”
“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
“将江南一十八州整合为一,曰神州。”
“还恣意妄为,破去祈雨停下的典仪,废除一年的大小祭祀,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在区区半个月内就跨越两万里的疆域范围,抵达了西域,还做出来这样大的事情?”
陈文冕摇了摇头,道:“可是李观一不在,却未必不是天策府,麒麟军的部将,且派人去探查一番。”
“李观一他日必来西域,提前派人来这里,也是应有之意。”
“至于他亲自前来,倒是不大可能。”
他握着手中的玄兵重枪,与旁边谋臣说道:
“秦武侯,也算是我的故人,两年前我想要招揽他,他装傻拒绝,我那时候还在陈国的江州城,见到过他在十年一次的大祭比武之上,年少夺魁的英雄气度。”
“那时候我是太子,不能上台演武,只能看他这般威风。”
“若是这位秦武侯来。”
“我倒是也有心思,去和这位天下名将,年轻一辈第一人,好生较量一番,就算是输了,却也是心中痛快。”
他声音顿了顿,抚摸着手中的长枪,道:
“况且,他在江南,我在西域。”
“都驰骋于天下。”
“我也,未必会输。”
而在此刻,呼延家主呼延成季知道自己前线溃败,儿子战死,心中愤恨至极,早早派遣了斥候探子打探,这样好几天之后,却真给他们发现了情况——
李观一等人虽然是小心谨慎,但是汇聚起来有数千人,数千头牛羊马匹的大部族在这西域移动,还是一个极为扎眼的事情。
而其中部族成员,还都是之前每年抵达呼延城交易,今年却不曾来的部族,这两个放在一起,呼延成季已不在意是不是杀死自己儿子的真凶了。
是也好,不是也罢。
他需要以杀戮,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他需要以杀戮,来重新强化作为城邦之主的威严!
无论是为了情感上的发泄,还是为了政治上的目的,立刻举行一次军事上的狩猎活动,都是必要的行为,而这个流浪部族的财富,也已够得上一次游猎。
于是呼延成季点起兵马,打算将其彻底围杀虐杀。
上万的骑兵,都是精锐,虽然大部分披着的都是皮甲,但是这些骑兵都是每日吃肉,习武的职业军人,是呼延成季保护自己城池威严的兵器,此刻齐出,犹如猛虎出匣,搅得周围不得安宁。
这样的军势,已绝对不可能是区区一千弓骑兵能抵御的。
却在数日前——
铁勒部所在的城池,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时契苾力正在习武,听到有人禀报说,有一个人在外面,高呼可还记得两年前的江州之约,神色一变,急急冲出去的时候,却见到是一名带着兜帽的女子。
契苾力高呼道:“是谁人?!”
那女子道:“是当年在江州城你一拜之人,派我来此!”
契苾力连忙把她引进去,南宫无梦还有些紧张,手掌按着腰间的兵器上,有神兵在身,又有四重天的江湖武功,她保持警惕,脱身而出,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契苾力确认了她带来的李观一的亲笔信,脸上神色变化极为激烈,道:“主公,终于来信了。”
在这个时候,南宫无梦也打量着这个男子,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刚过去了三十岁,蓄须了,眉宇坚毅,像是个有些憨厚的部族首领。
这部族看上去也很贫苦,很贫困,为什么李观一会认为,这里拥有着足够强大的援军呢?
契苾力邀南宫无梦休息,与此同时却高呼道:“先生!”
“先生!”
“破军先生!”
他大笑着奔到了一处院子前面,道:“诚如先生所料,主公果然派人来信了!你看,你看!”
南宫无梦眨了眨眼睛,这个名字很耳熟,也跟着过去,却见那院子里面一名青年正在抚琴,从容不迫,气度安然,眸子是紫色的,俊美无比:
“一切,皆在我等的计算之中。”
“契苾将军,不必如此激动,且宜调遣兵马,随时出击,这位姑娘,便是天策府斥候之首,南宫无梦罢?”
那俊美谋士微笑一礼,儒雅道:“在下破军。”
南宫无梦回礼,道:“破军先生,我记得你。”
“哦?”
“将军他经常谈论起你的。”
似乎是南宫无梦的错觉。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俊美青年智者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又按下,然后又似乎忍不住勾起,如此数次,才握拳抵着嘴唇,咳嗽一声,平和道:“主公还记得我啊。”
南宫无梦若有所思,点头道:
“是啊,他常常念着您,总说您是他的第一谋主。”
破军嘴角勾起,点了点头,垂落的手指掐在胳膊上。
克制,要克制!
嘴角压下。
心中愉快。
哈哈哈,听到了吗?瑶光!
主公时时念着我,你拿什么赢我!
破军从容不迫,闲谈询问片刻情况,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似乎随意问道:“不过,听说,麒麟军里好像还有那么一个观星术士,不知道南宫姑娘知道吗?”
南宫无梦捧着茶道:“瑶光姑娘嘛,知道的。”
她喝口茶:“眼下应该和李观一将军呆在一起。”
“骑着一匹马。”
“等着我们过去吧?”
破军道:“哦,原来如此……”
声音一顿。
然后,那雍容,平和,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谋士微笑一点一点凝固了:
“嗯???”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