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镇北城的三位将军彼此之间的争斗,终于角逐出了一个结果的那一天之前,李观一的牛车换成了商队,带着许多东西一起出发了,李观一坐在马车里面,倒是不适应。
只是瑶光安静伸出手指,剥一枚枚葡萄,放在嘴巴里面。
慢慢吃着。
麒麟侧翻躺在那里,大祭之前,就已经是夏日,而现在到了秋天之前一个月,也是最为炎热的时候,麒麟虽然不在意热气,却不喜欢闷和潮湿的感觉,长风楼给祂搞出了很多的冰块。麒麟躺在那里,旁边有一个匣子,匣子里面都是些冰块。
麒麟就这样伸出爪子。
在里面抓了抓,掏出一把冰块,往上面一抛。
冰块落在嘴巴里面。
麒麟嘎巴嘎巴咀嚼着寒冰,痛快潇洒地简直不必说了,他想一想过去十一年,自己在陈国的皇宫里的生活,麒麟简直都要哭出来了,祂孵化出来还没有五百年,可还没有成年呢。
一只小麒麟,被折磨了那么久,太可悲了。
于是又抓了一把冰块,塞在嘴巴里面,然后又舒舒服服喝着杨梅饮,舒爽!
李观一看了一眼麒麟,庞水云温和将诸事安排告诉了李观一。
当然,他不是和剑狂慕容龙图那样,直接说了,只是说寻找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李观一撩开了马车帘子,看着镇北城外面的风景,道:“宇文家怎么办?”
他抬了抬眉,沉静道:“宇文化,宇文天显,都成功脱身了。”
“应国和陈国,还没有撕破脸,现在陈鼎业在内,则是希望制衡薛老,往外,则是打算先把摄政王的势力扫平,在这个情况下,他还希望和应国修好。”
“镇北城虽然把陈鼎业的人驱逐镇压了,却也不打算违反这个战略。”
少年顿了顿,道:“太可笑了。”
“澹台宪明的计策里面,此刻分裂弱小的陈国,已经成为了肉,不去联合其他的势力,以抗衡虎视眈眈的应国,反倒是希望作为掠食者的猛虎应国可以和自己联盟,去把其他势力扫平。”
“他的抉择,和自寻死路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庞水云点了点头,神色温和。
李观一看着外面,微微皱眉,道:“我等应该速走,宇文化那里有三百铁骑,不过,宇文烈是兵家大成者,他的话绝对不能信,说是三百,我怀疑至少是五百以上。”
“或者说,是三百重骑兵,剩下的两百是轻骑兵。”
“这么长的时间,恐怕还会有对应的步兵军团,我和宇文天显交过手,他可能极擅长和巨型车弩,机关进行配合的战术。”
庞水云微有惊愕。
这位年轻的少主,在很多大势方面的认知判断不是很强。
很多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出,极为缺少基础知识。
可是在有的方面,其中尤其是大方向大框架上的战略目光。
极为毒辣。
仿佛是被名将教导过,而且直接忽略那些基本的,高屋建瓴,从最核心的大势战略方向教导出来,庞水云微笑道:“少主说的对,不过放心,我有施展了些小小的计策。”
“宇文化和宇文天显他们,一时间追击不上的。”
就如同庞水云所说的,他施展的计策不是一个,是情报伪装,指东打西等连环的计策,最终宇文天显就算是勘破这些计策,追击出来的时候,也终于还是被拉出了很长的距离。
这一段时间差,让庞水云带着李观一抵达了他准备的战阵据点。
那是一座山。
后方是绝壁,前面是宽阔平原,山上已经构筑营寨以及基本的防御措施,甚至于有机关弩,箭塔,李观一的马车队行驶进来的时候,少年人只是扫过这里,看到三千多人全副武装,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把庞水云私下里拉到了一处,询问道:
“庞老,到底是什么情况?”
庞水云兀自装着不懂,笑着道:“是老夫提前判断出来,所以在这里准备了些兵马,以防不测。”
李观一忽而笑起来,道:“庞老当我是小孩子。”
庞水云微怔住。
那少年人眸子微沉静:“伱想要利用宇文天显,让我扬名。”
“是不是?”
庞水云眯着笑的眸子睁开,看着这少年人,第一次,他似乎感觉得到,眼前的不是【李万里的儿子】,而是一个有勇武韬略,眼光极锋锐的少年名将。
李观一长叹息道:“说说吧,庞老,这些人的来历。”
庞水云沉默,然后直接托盘而出。
拱手道:“少主,若要成就英雄之霸业,需要有盛名,这是基础!此等人,不是私兵,便是山贼,匪徒,逃兵,死了,不可惜,正合适练手!”
少年看着这位谋士,他道:
“……庞老,我看到过一封家书,也见过许多的事情,我走过江湖,听过很多人的说法,为什么做山贼,是因为如果去当贼匪的话,还可以活下去,有时候按照朝廷的法律交税,立刻就要饿死了。”
庞水云怔住。
李观一道:“我是要成就一些事情。”
“但是!”
他的语气加重了,看着眼前的老者,忽然咧嘴笑道:
“但是,英雄之业,不必用这样的手段啊!”
庞水云道:“您是要做妇人之仁的事情么?!”李观一大笑:“我不是那种慈悲心泛滥之人,但是,要我去带着一帮裹挟上来的人,拿着刀剑,就去和精兵强将厮杀,这算是什么?”
“有恶的,要杀;无辜的,若不能够救他们出水火——”
“那么,就算是我取得了天下。”
“我和逼迫他们的那些人,没有区别的!”
炽烈如火一样的光在少年的眼底燃烧着,天下纵横家的谋臣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庞水云感觉到了,属于豪雄专有的那种,会让谋臣手足无措的特性,他看着那少年拱手一礼,起身,李观一亲自鸣金,要那三千余人都汇聚起来。
乌压压的一片,其中有五百多是城主的私兵,又有些是死囚,是贼匪,山贼,还有潜藏其中的三十三个太平军老卒,就用目光打量着李观一。
李观一看着这些人,忽然笑起来,大声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乱糟糟的,没有谁回答,只有寥寥草草的人回答说不知道。
李观一道:“我也就是个比你们年纪小很多的人而已,今日我也想要问一问,你们是谁。”他大步走到了第一个人面前,那是个大汉,眉宇颇为凌厉,脸上有刺青,是个刺配的犯人。
李观一道:“你为何犯法?”
那大汉看一眼这娃娃,咧嘴一笑,满不在意道:“杀官。”
“为何杀官?”
“那狗官占了我家的田地,把我的老父打折了腿,我就半夜提了刀子,去剁了那老东西的狗头,所以要择日处斩,诺,就是这样了。”
李观一点头,道:“好!”
“够豪气!”
这大汉咧嘴道:“说豪气,不如把我的脚铐打开?”
这大汉是死囚营,又叫做炮灰营,用锁链锁住脚,不允许后退,端着兵器往前,抵抗重骑兵冲锋的必死者,他这样说话,只是在嘲弄着。
忽然有鸣啸声音。
李观一忽然拔出刀,猛然一斩,这个大汉脚上的锁链被劈开。
这大汉怔住,不敢置信。
周围的氛围一瞬间变化,李观一道:“给酒!”
一名长风楼青年抱着酒坛过来,这大汉脸上神色变化,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大口豪饮。
已经走到了第二人面前,询问道:“你做了什么?!”
那精瘦汉子大喜,笑着道:“这人杀官耳,我不同,我本是孤儿,和尚把我捡回去,当做帮厨,只那一日有些口角,起了性子,便把这一些和尚全杀了,占了那地,后才被送官,我杀人可……”
铮然鸣啸,这汉子人头直接飞起。
一股血腥之气散开,众人心中一凛,那少年人道:
“恩将仇报,该杀!”
不知为何,有一股肃穆之气逸散开来,那少年继续往前,而有遮掩藏匿者,旁边带着兜帽,嗓音清冷的女子就会开口,三言两语,皆逼迫出真话来,于是众人心神一凛,不由对这少年人心中多出三分敬意。
此人,莫不是会读心之术?!
李观一竟然一个一个去询问过去了,三千余人,天色昏黄。
却已杀得只剩下了两千八百多,但是每杀一人,皆询问周围之人,是不是该杀,却皆是被认可该杀之人,直到最后,当有一奸杀女子,杀死恩人者被纰漏出来,喊杀之音冲天。
李观一最后站在前面,让人搬出来了一堆兵器,一堆金银。
分列开左右。
少年沉声道:“我名为李观一,今日诸位在这里,我不会隐瞒,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是宇文世家的宇文化和宇文天显,那是神将榜上的名将。”
众人嘈杂,有知道李观一,宇文世家的,把这两个名字的意义说出来,于是众人脸上神色皆有变化,少年指着那一堆金银,道:“要和这样的强军作战,诸位,若是想要离开的,可领一份银。”
“若是愿意留下的,则可以去拿刀。”
有一个中年男子迟疑了下,走过去,拿了一份银子,然后转身,迈步往外面走去,竟然没有谁去阻拦,于是哗啦啦的,就有一堆人去拿银子了。
长风楼给的盘缠一瞬间消失许多,那少年的眼皮都不动一下。
最后,那第一个杀官的大盗忽然大笑,走过去,拿起银子,把银子抛下,过去拿起刀子,道:“老子叫做樊庆,你有意思,我这一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就愿意看看你要做什么!”
李观一忽然手一动,一锭银子飞过去。
樊庆抬眸:“什么”
李观一头也不回:“本月军饷。”
樊庆怔住:“军饷?我们不是一股贼军么?”
少年道:“当然不是!”
“你们的刀,也为自己而战!”
樊庆抓着这一大锭银子,一把刀,怔住许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了,最后,这三千余人,被杀数百,走了上千,最后竟然就剩下了区区一千八百人。
庞水云死死盯着那里的一千八百人,老者的心脏疯狂跳动。
已经有一股很淡,却真实肃杀凌冽的军势在滋生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少年站在最高,拱手。
一千八百人下意识回礼,已是整齐划一。
于是这已经是一支军队。
庞水云忽然有放声大哭的感觉。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