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匠北长了一张能拿走所有东西的脸,有一双不会爱人的眼睛。麦咚西迷恋到底,直到要去按拍照界面的白色圆点,陈匠北这个时候回头。她在屏幕中看见陈匠北柔和的笑容,看见陈匠北望向镜头透过屏幕注视着自己。方寸之间,手机的画面在展览着麦咚西的心猿意马陈匠北的温情脉脉。温情脉脉,是吗、有吗、真的吗。陈匠北是拿走了她手里的手机,麦咚西热心肠过头说买一送一,把我的心都带走吧。她看见陈匠北点开图册,陈匠北明知故看,陈匠北耐人寻味的笑,陈匠北回到拍照界面换了前置,陈匠北将手机横过来举到面前在两人中间,陈匠北慷慨地支付她一张合影,陈匠北将手机放回到她手里,陈匠北转身看风景。她们还是在船上,手机还在她手里,身边的人还是在看海。三十秒而已,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多了一张照片。过后,麦咚西爱上了陈匠北。她还去过陈匠北的家。八月份,在一个周六下午,两三点钟,她说家里电视坏了,但她有一个很重要的节目要看,一定要看,不容错过,就非要到别人家里去借电视机看。消息过后不出半个小时,陈匠北在餐桌边看麦咚西盘腿坐自己沙发上握着遥控器转台,那这个节目是什么呢——三色台在放,《肥妈教煮菜》。陈匠北看着麦咚西的脑袋一点点展颜。她们今天其实没有约,因为头天晚上陈匠北工作到了很晚几乎通宵,中午才醒就收到麦咚西的消息。对方应该知道,她今天不想出门。那时候外卖平台几乎没有,陈匠北在这儿不认识几家能叫外送的店铺,她也没有功夫下厨,本来想如果饿了就再睡个回笼觉。但麦咚西来了,她说顺路带了店里的烧腊饭过来作电视机的租金。但是麦咚西很是偏心,她肉给了很多菜给了很多,其实香港的绿叶菜也很贵,各个店里搭一两根给点绿色得了。人家烧腊饭一个饭盒装完,她的烧腊饭两个饭盒,一个饭盒菜叶子和米饭各一半,另一个饭盒是肉,店里的招牌都捡了一点,码得整齐,摆得有食欲。饭盒打开还有热气出来。陈匠北动筷,叉烧入口的时候她又抬头去看麦咚西。这人在切水果。不是真的切水果,是一个游戏,那时候很火,陈匠北身边也有很多人玩。麦咚西将平板放在腿上,低着头,食指在屏幕上高频划拉,手速很快。看模样很专注,但她还是会扬着声音和陈匠北说话。麦咚西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她开口说:“食唔食得嗮,有剩嘅話嘚住先,等陣我同你食,唔好嗮。(吃得完吗,吃不完的先放着,一会儿我来吃,别浪费了。)”她知道陈匠北不在乎钱,她也不在乎,但金枝从小教育她粒粒皆辛苦,打死不能浪费,她听妈妈的话。过了很久,电视机已经放过一套广告,麦咚西没有听见陈匠北的回应,也没有听见吃饭的声音。她就抬头,陈匠北坐在餐桌哪儿,又是手心撑着筷子顶端抵着下巴,半像发呆半像看她。互相望着。“又做乜?(怎么了?)”麦咚西问。“唔該。(谢了。)”陈匠北对她说。麦咚西故做深长点几下头,有点底气去串她:“唔該邊樣。(谢的是哪一件事?)”是专程送饭的关切还是会包尾她剩饭的亲昵。陈匠北看了她好久,却没有回答。10.点解你一直影我陈匠北确实吃不完这么多。但她也不算是剩下了给麦咚西吃,两个饭盒,她很细致地将这份餐均等地分成两份然后把人招呼过来面对面一起吃。陈匠北是对着电视机那一边,麦咚西坐过来就背着。过一会儿,陈匠北问:“家里电视真的坏了吗?”麦咚西:“没有。”吃过饭到了下午四点,《肥妈教煮菜》都播完了,电视台放的是以前的老片子,没有人转台,也没人说要关电视。陈匠北听着声音半躺在沙发上握一本书来看,腰脊垫着沙发扶手,她穿深蓝绿色的绸面衬衣,布料顺她身体肌肤滑,长腿交叠搭着伸起来跨整个二人座沙发。麦咚西也不要走,这儿还有另一张座椅,她没去坐,就在木板地上背靠着陈匠北的那张布艺沙发玩平板游戏,偶尔回一回别人的消息。安静地过一个午后。三十四度的香港,二十六度的空调。客厅有百叶窗,阳光投过来在陈匠北身上叠着一层过一层,光点从她眼睫落到嘴唇。翻页,五分钟一页,十分钟一页,十二分钟一页,二十分钟一页。电视机里警察卧底黑帮三方在火拼,枪声不断,麦咚西怎样都打不上马雯切水果的最高分。万物流淌。麦咚西说过,她一辈子有很多时间,她不用上学没有工作。家人对她没有要求,她自己也没有追求,什么事情能干干,不能干算了。2016年,内地麦当劳的甜筒还停留在三块钱的时代,香港特别行政区最低时薪是34.5元港币,这里的人每一秒钟都很值钱,所以他们生下来就刻在骨子里的分秒必争。但麦咚西不一样,一秒钟或者一个小时对她来说都没差,睡过去了玩过去了发呆过去了是一样的,她每天做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什么意义,不多有价值。她已经习惯一睁眼就肆无忌惮地挥霍,她大把时间去浪费。 ', ' ')